秋月含泪欲滴,也不知是清洗伤口疼痛,还是其他,“奴不怕,总是能看到公子的……”
李从璟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此战若能灭梁,来日就会搬家,到时再说这事儿。”心想:董小宛要是知道你要和她争饭碗,以她火辣辣的性子,也不知会不会咬你。
当夜,打发秋月走之后,李从璟又开始思索扳倒吴靖忠这事,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后遗症。如今虽然在魏州得一时风光,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在你人生得意在舞台上享受成功的灯光时,说不定就有你的敌人躲在阴暗的角落,密谋对你的诡计。
这是距离魏州很远的地方,这里有一座宅子,房间里没有掌灯,只有朦胧的月光洒进来,房间里有两个人。
一人坐在桌旁,右手放在桌上,左手放在膝上,他坐姿很端正,即便是在这样一个时候。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时时刻刻保持这种端正的姿态,无论他面对的是谁。对他来说,时刻保持端正,保持端正背后的严谨,这已不仅是他多年军旅生涯磨练出来的本能,而是一种锤炼品性的手段,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修行。
一个普通人是不会这样近乎变态的要求自己的,这样的人要么心理扭曲,要么就是有着极高的志向,极大的野心。因为野心有多大,对自己的要求就会有多严。
在他面前,一人半跪在地,低着头。
“这么说,郭崇韬当上了枢密使,张居翰什么都没捞着?”坐着的人问,他的声音和他的坐姿一样,中正,挑不出任何毛病。
“是,将军。事先谁也没料到,郭崇韬竟然会掌握了吴靖忠如此详尽的犯罪证据,尤其是濮水决堤,让吴靖忠百口莫辩。也是巧了,濮水早不决堤,晚不决堤,偏偏在这个时候!吴靖忠一倒,没了吴家的支持,单凭我们的力量,实在是斗不过郭崇韬。”半跪的人说。
“这世上巧合多得很,却不会有这样巧的事情。”坐着的人道,依稀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刚毅的身板。
半跪的人惊异道:“将军是说,濮水决堤,是人为?这……这怎么可能,得多大的胆子,才敢掘开濮水河岸的堤岸,敢这么做的人,就不怕露出马脚?!”
清幽的月光,勾勒出坐着的人嘴角的一丝笑意,他依旧以平和的语气道:“敢这么做的人,胆子的确很大,大到不畏惧任何事的地步;而能做成这件事,又能不让人发现,这只能说明,此人的本事足以支撑起他的大胆。一个人,有一颗没有畏惧的心,又有这样的本事,难道不可怕吗?”
“可怕,太可怕了!”半跪的人脸色发白,他是真的很诧异,但同时他也很疑惑,“但是将军,谁会有这样的本事?”
坐着的人想了想,缓缓道:“听说在给吴靖忠治罪的时候,工部尚书任圜站了出来,而在郭崇韬被点为枢密使后,当廷上奏陛下,建议调百战军赶赴德胜城一线?”
“是的,将军。”
坐着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半响后以更加缓慢的语气道:“有这样一个人,曾在雪夜奔驰百里,准确奇袭了敌国一座主将正大婚的城池,以三百人杀千人;又有一人,在面对一万敌军时,绕道而行,又准确奇袭了敌国一座防备空虚的城池,不仅如此,回头他还一把火烧了这一万敌军;再有一人,以几千人,对战戴思远所领两万天威天武军,不仅大获全胜,还在战争中神乎其神、不费一兵一卒将一座州城收入囊中。”
说完,他问面前的人,“这样的一些人,可怕吗?”
“可怕!”面前的人老老实实道。
“但如果本将告诉你,这样的一些人,其实是一个人,你说他有多可怕?”坐着的人问完这句话,自己首先默然了。
半跪的人先是震惊,然后失声道:“将军是说李从璟?!”
“你很害怕?”坐着的人轻瞥了面前的人一眼,“如果我告诉你接下来的事,你会更害怕。任圜,郭崇韬,吴靖忠,每个人都跟他扯上了关系,现在你知道,是谁掘开了濮水河岸了?”
半跪的人已经说不出话来。
桌面上的手,手指轻轻弹动,一下一下在桌面上敲击,在这黑夜里发出让人心悸的脆响。
“将军,那现在我们该当如何?”半跪的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