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思远一看军阵大势已去,救不了了,再看王彦章和李从璟正斗得辛苦,立即心一横,奔了过来,挺直一槊就朝李从璟刺来,“李从璟,你还认得戴思远吗?!”
“哈哈!原来是戴将军,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李从璟一边游斗,还不忘嘲讽戴思远,这让他怒火攻心,使出了浑身解数要将李从璟斩杀于此,以报当日之仇。
王铁枪和戴思远合力,李从璟立马支撑不住,须臾之间陷入困境,但他身后的君子都岂是摆设,连忙扑了上来,林英一把将戴思远的长槊挑开,和林雄一起与他战在一起。林雄话不多,但阴笑不停,林英则要嚣张一些,口中喝道:“戴思远你一介手下败将,也配与军帅交手,要战林英来陪你!”
戴思远不是没看到李从璟身后的亲卫,只是没想到林英林雄如此厉害,照面就让他脱不开身,一看袭杀李从璟的计划泡汤,戴思远极为恼火,但眼下明显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朝王彦章喊道:“老将军,军阵撑不住了,撤吧!”
王彦章也早就将战场形势收在眼底,之所以跟李从璟拼斗,也是希望杀将挽回败局,眼见李从璟身手非凡,希望落空,恨不得捶胸顿足,却也只得虚晃一枪,拔马而逃,他的亲卫立即帮他缠住李从璟。
李从璟眼见王彦章和戴思远要走,自然不会放任他们就此归去,立即带着大军追击。只是万军之中要明着追杀敌将,难度却是大了些,王彦章戴思远也不是张朗,本领过硬,不会给李从璟机会。
但跑得了将跑不了兵,百战军咬着梁军的尾巴,一阵猛杀,将梁军打得四散而逃,死伤殆尽。
不及夕阳西下,李从璟就带着大军杀到了中都城外。而此时,逃回城中的王彦章和戴思远,已经关紧了城门,登上了城头,准备死守。
李从璟下令百战军围城,并没有急着进攻,他是大军先锋,携带辎重并不多,攻城乏力,只得等大军前来。
不日,李存勖亲率数万大军到此。
在这之前,一日正午,李从璟在城外三箭之地外置了两张案桌,摆上两坛好酒,向城头喊话,请王彦章出城一晤。王彦章有大将之风,自然不会惧怕李从璟耍什么花招,也是为了士气着想,慷慨出城赴宴。
这一日天空看不到太阳,浮云蔽日,难得凉快一些。
李从璟和王彦章一老一少,在沙场上或面对数万大军,或面对一座雄城,对坐叙话,举杯畅饮。
李从璟道:“璟素闻将军威名,敬佩已久,昔年求学之时,也曾想入梁拜见,只是世事弄人,终未成行。璟自入伍以来,征战数载,出入南北,憾未能与将军对阵博弈。前日,河上大战,得与将军于黄河之岸,各领大军,战场对决,璟夙愿以偿,常感念之。不料今日又于将军在此交手,将军威武之姿,令璟神往。且许璟以晚辈身份,敬将军一碗!”
旁人听了李从璟这话,还以为他是在讥讽,但王彦章并未如此,饮下一杯酒,叹道:“黄河之水涛涛东去,奔流不息,常有后浪推前浪,万里江山,亘古长存,代代有人杰雄才之辈,扬名天下。李将军虽然年少,却已有英雄之姿,后生可畏。”
李从璟放下酒杯,直言道:“敢问老将军,眼下唐军攻梁,您以为其势如何?”
王彦章淡然道:“两可之间。”
李从璟微微一笑,道:“老将军征战一生,鲜有败绩,一世英名,天下人莫不敬佩。奈何此时,却不知唐朝大势已成,而梁朝已如将倾之大厦?璟非不敬,实为将军谋之,若能顺应天下大势,不仅可流芳百世,亦可一生平安。”
王彦章笑了笑,声音渐大,终于仰头大笑。
“老将军缘何发笑,莫非璟所言不对?”李从璟问,又道:“顺势者,方能得天下。”
笑罢,王彦章看向李从璟,这一刻他身上老态尽去,目光锐利,恍若有勃发之精神,昂然道:“古往今来,顺势者得天下,然天下又皆为逆势者所破,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成败未到,立时岂可知也?你我皆为局中人,处大争之世,身在诸侯争霸的洪流中,往往自以为看清了大势,然,你我就真的看清了大势?”
王彦章问李从璟,“老夫且问你,你李从璟,为何从军,为何驰骋于沙场,又为何争雄于天下?”
李从璟怔了怔,有感王彦章的情怀,略微沉吟,正色道:“人生自古,多情豪迈。正如将军所言,成败未到,立时不可知。身处这大争之世,璟一腔热血,只求一搏!”
王彦章点头道:“不错,乱世亦是大争之世,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然而,在争雄天下的路上,没有对手,岂不寂寞?没有玄机,岂不无趣?今日,你李从璟既来,我王彦章自当相拒,生死成败,但求寄托沙场,得失不过时运,高低不过性命,有何惧之?”
说罢,两人站起身,抱拳作别。李从璟道:“生于当世,能与将军共谋天下,幸甚!”
“无需多言,少年人,战场见真章。”
“老将军……杀伐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