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牌手弯腰猫身,将自己藏在盾牌后面,疾跑到壕沟前,稳住阵脚。跟在他们身后的军士、民夫便火速奔出,将携带的石头、木块、泥土丢入壕沟中。紧随其后的弓箭手纷纷引弓搭箭,对着城头阵阵齐射,掩护填沟。
早在盾牌手进入射程范围内时,城头上的铁箭便如群峰出巢,没头没脑射下来,被盾牌护卫的军士自然幸运,然而填沟军士、民夫探出身子倾倒填沟之物时,多得是被利箭射中的,他们有的倒进壕沟中,有的倒在盾牌前,亦有虽中箭无伤行动能力的,捂着流血伤口撒腿往回跑。弓箭手和城头守军对射,互有伤亡,但因守军有女墙护身,到底是进攻的弓箭手伤亡更大。
填壕持续时间长,伤亡大,相比之下工作却简单,寻常人都能做。因是每逢乱世,但凡大军征战,多有在攻城前挟持百姓,驱赶他们在攻城时填沟的。百战、卢龙军在攻昌黎、襄平之战后,俘虏有敌军,亦挟持有民夫,此时填沟的人大部分都是这些人。曾为敌军,战场上拼杀过便也罢了,然则百姓何罪,要受这份苦难?但世道如此,没有力量保护自己,运气又不够好时,命早已不在自己手中。
百战军军阵中,投石车已开始发威,硕大的石块被抛向空中,落向城墙内外,压制城墙上的守军弓箭手,掩护同袍填壕。
李从璟在望楼上,目光沉静的望着战场。壕沟前侧已经倒下成片尸体,鲜红的血流在黄土上谈不上异常醒目,但却足够触目惊心。平州城头已有多出女墙坍塌,石块砸中守城军士时,瞬间炸裂的身体如同被踩碎的柑橘,血肉飞溅。与之相对的,是壕沟已经快被填充完毕。
一两个时辰之后,填壕的军士、俘虏、民夫得到军令,迫不及待退了回来。他们到底人多,工作进行的很快,城头守军到底人少,射出的弓箭数目有限,在他们身后,壕沟已经被填平。但即便如此,填河的这些人,也有接近小半数人永远留在了壕沟前侧,能活着回来的都是不幸中的万幸之辈。
军士们推着楼车、云梯、棚车,高喊着向前冲出,大批士卒成阵型跟着突进。他们越过壕沟,不顾半途倒下的同袍,亦不顾城头飞射而下的箭矢,将楼车、云梯狠狠抵在了城墙上。
蚁附。
战事至此愈加惨烈,城头利箭、雷石、滚木、铁水混杂倾泻而下,而攻城方的投石车为免伤到自己人,已经停止工作。至此,攻城军伤亡激增。
城墙外侧每一架楼车、云梯周边,城门周围,是激战最为血腥之处,不断有军士中箭、被砸中从而倒下,也有守军从城头摔下来,落地后不管死没死,都要被攻城军围上来乱刀剁成肉泥。
百战军攻势甚急,平州守军本不多,要同时防御南、北两门,力量被分散,应付得十分吃力。
日头逐渐升高,终至中天。复又下落,最后隐没在西山后。
攻城一日,不克。
在这一日中,百战军攻城部众换了一茬又一茬,轮流猛攻,每当一部伤亡达到一定程度,或者坚持进攻到了一定时辰之后,李从璟都会将他们换下来,让休息的将士替上。一日下来,百战军中大半都已经上过战场。
夜,李从璟召集众将军议。
军议议定:昼夜不息,持续猛攻。
李从璟夜里没有去睡,他一直立于望楼上,指挥大军攻城。黑夜中,几支硕大火把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照得通红,平州城外每一个攻城的百战军将士,在回头相望时,都能轻而易举看到那个火把下的挺拔身姿。
月如钩,清辉如碧。皎月的没能在天空划过一道完整的半月轨迹,就被初升的太阳隐去了光芒。
带领君子都一部监视带方的郭威回报,带方敌军昨夜隐蔽出城,意图驰援平州,被君子都于半道杀散,其伤亡惨重,狼狈退回城中,再无异动。
午时孙二牛派遣斥候回报,乐浪、玄菟敌军未动。
未时,观察战场已经接近两日一夜的李从璟,见情势已经差不多,时机已经成熟,遂召来孟平,令其拣选死士,亲领精锐攀城。
申时,孟平攻上城头。
申时三刻,百战军攻入平州城中。
平州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