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璟所料不差,唐军虽已周全退入土城、营州城,然而契丹大军在城外集结完毕,摆好阵型,将攻城器械从河对岸运过来之后,便发动步军展开了攻城战。
只不过两万人悉数渡过白狼水,又要运输攻城器械,作攻城准备,这本就是一项费时的工程。契丹军没有能咬住唐军尾巴,尾随撤退唐军攻进营州城,就已丧失了大好战机。待契丹军准备周全,天色已入夜良久了。不过契丹军刚破白狼水防线,士气正盛,耶律敌刺克城心切,因是虽是夜晚,契丹军攻势依然凶猛。
李从璟披甲带刀,在城头来回巡视,指挥唐军迎敌。
城外契丹军士密密麻麻,犹如蚂蚁一般,抬着云梯等物,从广阔的地平线上涌向城墙,场面壮观而震撼,喊杀声震耳欲聋。
然则李从璟既然能经营白狼水防线,城防就更会做大量布置,护城河被加宽、加深了些不说,在护城河内侧,垒砌起大片羊墙,地面上也洒满了铁蒺藜,竖起了不少尖木桩。契丹军要想攻城,在接城前,首先花费大量精力去填沟,清除木桩、铁蒺藜,这时候城墙上的唐军自然不会闲着,会用弓箭、床弩好生招待他们。
因战前李从璟就已将营州附近百姓尽数迁入城中,城外已杳无人烟,契丹军攻城时,无法驱赶百姓来填沟、清除障碍,就得派遣正规军来做这些工作,消耗的都是真实战力。与中原军队相比,草原军队攻城本事本就弱些,李从璟又精心布置,虽人少,契丹军想要攻上城头,却也非是一件易事。
李从璟甚至有闲心在城楼召集几位将领,吃了一顿大餐。
从城墙、城外望去,城楼中灯火通明,置身其中的数人影影绰绰,开怀大吃的动作很明显,不时传出几声大笑,竟是分外惬意。城头的唐军军士看了,见自家主帅和将军们如此不将契丹蛮贼放在心上,虽之前因为敌我悬殊、契丹攻势凶猛而心存忧虑,此时也是信心倍增,心想主帅和将军们定是有破敌之策的,此番定能守住城池,战胜契丹蛮贼。
城外攻城的契丹大军见此情景,脑筋直的,气愤、恼怒,恨不得冲上去撕了李从璟等人,将领和心思聪慧些的军士,见对方明明已被围困万千重,而能岿然不动,必是有所依仗,不由得疑神疑鬼起来,无法再肆无忌惮的攻城。
耶律敌刺被部下告知这一情况时,跑到城下来看,见到的是枪林弹雨中,城楼灯火中有数人正在开怀畅饮,姿态肆意,仿佛不是身处战场,而是置身青山绿水间,不由得气得牙痒痒,除却大骂李从璟目中无人外,也有些心惊。
耶律敌刺之所以心惊,不为其他,只因耶律鲁多失去了音讯。
依照事先谋划,耶律鲁多先前就该与耶律敌刺一道,对唐军实施“两面夹击”,但不仅这一幕没有出现,眼下耶律鲁多连踪影都无,这让耶律敌刺如何能不担忧、心惊?
和众将吃完饭,李从璟又出现在城头,坐镇指挥,一派胸有成竹之色,神态轻松。
城外,契丹大军攻势持续不停,但战事进行至此,其前锋还未能触及到城墙,仍在羊墙周围打转,很是辛苦。营州城外的羊墙高三四尺,长短不一,或者丈许,或者三五丈,以至十多丈的都有,排列也无规则,错落有致,前后常重层,目的就是阻隔、分割攻城军队,让其云梯无法安稳抵达城墙下。阻碍、迟滞了攻城军队的步伐,守城方的弓箭,就能对其造成更多更大的杀伤。
若是条件允许,羊墙能连成一条线,形成“外城墙”,但李从璟虽有时间布置战场,却无法做到如此程度。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契丹军吃够苦头。
如此,李从璟在城墙上,依旧稳如泰山。
子时刚过,营州城东方的大道上,自原野出现一条由火把汇集而成的火龙。
却是唐军东征军队班师回城了!
契丹军队看到诡异出现的火龙,因视线不清,形势不明,耶律敌刺没有让契丹军轻举妄动。但契丹军不动,不代表李彦超、郭威不会动,他们以君子都打头阵,向契丹军队发动了进攻。
李彦超、郭威所部虽征战奔波一日,但因击耶律鲁多获得大胜,部卒正士气高昂,加之归城心切,又有李彦超、郭威严令,是以进攻非常强势。先前李从璟城楼“夜宴”的场景已在契丹军中传开,契丹军将领素知李从璟狡诈,本就疑心,现果见有奇兵来袭,又不知对方虚实,哪里敢死战,接阵不久就开始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