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平安归至西楼,那么过往的一切就只是过往,一切都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下次面对李从璟,仍然是一场全新的战役,到时候鹿死谁手,可跟过去没有关系,只跟将来有关。
耶律德光如此告诉自己,让自己打起精神,仍旧以昂扬勃发的面貌,走向这座承载了他太过野望和抱负的城池。他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三名近卫,其中两人固然兴奋庆幸,但唯独黑格面容沉静,虽然也有兴奋之色,但并不明显,相反,耶律德光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失落和颓败。
耶律德光眉目略沉。然而他却也能理解,毕竟前番黑格以他近卫身份,随他去檀州,本是为立功而去,却不曾想遭遇波折,更是险些丢了性命。本想荣归故里,却不曾想失魂落魄回来,这其中的落差,的确让人心冷。
皱了皱眉,耶律德光以一种奋发的口吻对黑格道:“黑格,无需如此无精打采,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有性命在,日后有的是机会谋取荣华富贵。我大契丹的勇士,可以战败,但不能丧失心志,只要心志勃发,今日虽败,来日同样可以取胜。如今我大契丹国东征西讨,战事频繁,正是用人之际,尔等有的是机会施展才华!”
他这话确有鼓舞士气的作用,那两名近卫听了,都流露出振奋精神的神采,但黑格却是叹了口气,碍于耶律德光的身份,他行礼道:“多谢殿下勉励,黑格必不忘今日之耻,常怀雪耻之心。”
黑格话说得有气无力,但意思摆在那里,耶律德光也不好责怪,只当黑格是一时还不能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并未多想。
耶律德光归来,西楼城中的耶律阿保机事先自然不可能不知,因此他也遣了人等在城门处相迎。只不过耶律德光这回算计李从璟,不仅自身盘算落空,身边近卫全军覆没,只剩下三人,便是被他带去古北口外,接应他的那一万步骑,也死伤大半,此行他可算是大败而归。因此,耶律阿保机派来迎他的,是他自己的心腹大将,司近部统率耶律敌鲁古。
看到耶律敌鲁古,耶律德光只是面色稍沉,但是黑格心底却涌起一股浓烈的悲伤、愧疚之情。当日在丛林中逃亡时,耶律敌鲁古之子,也就是黑格的安答,因为体力不济而倒下,他相助不及,是耶律德光为不拖累众人,而不由分说亲自将其斩杀。
对不能救得安答,让其和自己同出同归,黑格一直处在深深的歉疚和自责当中,现在看到耶律敌鲁古,想起当日一幕幕,尤其是最后安答临死时绝望而又不甘的眼神,黑格如何能不悲愤难当?
“殿下,皇上令臣来迎你归城。”耶律敌鲁古脸上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异常,在耶律德光走近之后,他迎上来,恭敬的行礼。
耶律德光点点头,“有劳将军亲至。父皇有何吩咐?”
耶律敌鲁古回答道:“皇上有令,殿下归来,即至太一殿面见。”
两句话下来,耶律德光已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言语中的生硬,还有淡淡疏离感,他心头不悦,却还是尽力不动声色,“既然如此,本王便随将军面见父皇。”
“殿下请。”耶律敌鲁古让开道。
耶律德光从耶律敌鲁古身前走过,重新跨上战马后,对同样在此相迎的他王府的家臣道:“尔等且先回去,待本王见过父皇,自会回府。”家臣们自然一一应诺,没有二言。
他又对黑格等人道:“你等也各自回家吧,来日有暇,本王再召尔等。此番南征,尔等不离本王左右,此功此情本王不会忘记。”
黑格只是应是,并无多大反应,那两名近卫听出耶律德光话中的亲近,以及隐含的日后会重用的意思,都有些激动。此番耶律德光南行虽然失利,但他仍然是契丹的皇子,是契丹兵马大元帅,随其左右,能得重用,自然前途光明。
歉然、愧疚,黑格眼神复杂的看向耶律敌鲁古,欲言又止,神色凄然。耶律敌鲁古望了黑格一眼,看似不经意的说:“黑格你此番护得殿下周全,乃是有功,其他无需多想,且先回去,以宽家人担忧之心。”
得到耶律敌鲁古这话,黑格知晓对方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然而如此一来,他心中的负疚感反而更甚,只是眼下不好说什么,行礼告退。
离开西楼也已有些时日,在面见耶律阿保机之前,耶律德光急于知道最近的国家大事,便在路上问耶律敌鲁古,“将军可知西征之事如何?”
耶律敌鲁古仍旧是本分的回答道:“北院夷离堇已攻克丰、胜二州,并且挫败鞑靼部酋长的军事反叛,皇上已在丰、胜二州外设置应天军,目下耶律敌烈已归至应天军坐镇。”
此事在耶律德光意料之中,是以他并不惊讶,只不过别人是大胜凯旋复又出征,他却是大败而归,对比之下难免有些落差。
到得皇宫前,耶律德光碰到了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耶律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