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崇韬平蜀,孟知祥并未参与,他成为西川节度使本就是猴子摘桃,他的儿子孟昶并及琼华公主仍在洛阳——琼华公主,乃是庄宗堂姐,孟知祥之妻。孟知祥野心膨胀,在蜀地胡作非为,也算是“内恃帝威、外拥强兵”。
李嗣源气愤道:“孟知祥先是私留财绢,后又杀我朝廷大臣,如今连家眷都不肯留在洛阳,叛国之心昭昭,朕岂能容忍此举!”
“私留财绢”说的是孟知祥私自截留蜀国国库的钱财,“杀我朝廷大臣”说的是孟知祥杀西川兵马都监李严。
李严此人,李从璟有所耳闻,知晓对方乃是幽州人,弓马娴熟,辩才堪称冠绝当世。其人初仕燕,为刺史,同光年间,为客省使,奉庄宗之命出使蜀国,此行不仅才惊蜀地,让蜀主蜀臣大为敬佩,他也窥破蜀国虚实,察觉到王衍失政,故知蜀地可取,还朝后如实奏报庄宗,史说“平蜀之谋,始于严”。
郭崇韬领军伐蜀,李严为三川招抚使,“严与先锋使康延孝将兵五千,先驱阁道,或驰以词说,或威以兵锋,大军未及,所在降下”,功在三军之先,风采令闻者折服。王衍欲降之际,给康延孝递信,明说若是李严先来,他即开城投降。
康延孝因为讨蜀之谋始于李严,担忧王衍这是要诱而杀之,故此不同意李严去,但李严却是“闻之喜,即驰骑入益州”。王衍见了李严,毫无害他之心,反而“以母、妻为托”,可见王衍对李严的认可程度。
此番李从璟南行荆南之际,李严自请为西川监军,当朝为掌控西川虚实,加强对西川的了解,遂允之。李严临行前,他的母亲劝他不要去,对他说:破蜀之谋本就是由你而出,蜀人恨你入骨,如今你再入蜀,蜀人必定要害死你。并表示你要是执意入蜀,那就是永别了。
李严不听,只说“为人臣,食君禄,当为国效力”,而后入蜀。
李严入蜀,孟知祥杀之。
一代风流人物,英才忠贞之士,本应再展才华,为国立丰功,青史留美名,却就此陨落,不得不让人嗟叹。
李从璟道:“武力平蜀,已不可避免,然要行此事,先需有‘四得’。”
“何谓‘四得’?”
“一得国政稳如泰山,二得边境不起烽火,三得两川详尽虚实,三得伐蜀之师五万。”
“国政日趋平稳,藩镇无不臣服,新政推行百姓归心,再有二三载,可得稳如泰山;北境草原诸族自顾不暇,南境唯独杨吴摩肩擦掌,然则而今你既俘得徐知诰,当可以交还徐知诰为条件,与杨吴暂定互不兴兵之约;两川之虚实,以军情处之能,假以时日,亦不难了解;唯独伐蜀之师五万,二三载不能得。”
“河阳有百战军两万。”
“吾儿之意是?”
“父皇,今秋若得丰收,朝廷当拣选中央军,重塑朝廷侍卫亲军与天子六军!百战军放之河阳,如若猛虎游戏荒野,不得其用,不如编入禁军,才算是正得其所。”
“......然则百战军乃你之亲军,素由你统率,有你无数心血,为父怎忍夺之?”
“父皇,天下诸军,无属个人者,皆为国之利刃!藩镇拥强军,非帝国之福,百战军何能例外?百战军既为精锐,当为帝国禁军,帝国拥强军,方能内慑宵小,外征不臣,利国政,使国强!”
“这......”
“父皇,拣选藩军精锐之士,入中央为禁军,强干弱枝,乃是国之大计,百战军既为儿之亲军,自当先行一步,为天下表率!一者,可使藩镇无推托之词、无不从之理,二者,百战军编为禁军,可威慑藩镇,令藩镇不敢不从,以保此计顺畅!”
“却也是这个理......”
“自府兵制崩溃以来,藩镇各养其军,藩军只知有藩帅而不知有陛下,故能拥兵自重,贻害国家也。父皇,国库稍充,重塑兵制之事,事关帝国长治久安,已刻不容缓。眼下孟知祥意图叛国,朝廷欲往两川用兵,此正帝国重塑兵制之不二良机。”
“重塑兵制,变藩镇之军为帝国之军,的确关乎帝国强盛。”
“不仅是重塑兵制,而是彻底改变军政!”
在李从璟心中,有关于军队建设的一整套方案,那是后世先进思想与当世实际紧密结合的产物。
这套方案,唯李从璟能有,也唯有他能将其变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