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有些心虚,不敢再迎视他。
君牧野却接着道:“陛下身为天子,制衡百官并没有错,您做得也很好,并不需要有什么负担。不过外戚自古以来就是一把双刃剑,臣临行之际,向陛下最后谏言,希望陛下能够好好使用手里的这把剑,千万不要让它伤主。”
宁远怔怔地望着他,见他真的已经下了决心,整个人好像被抽走了支撑他的精气神,一下子坐倒在龙椅上,有些六神无主。
君臣二人沉默了许久,宁远长长一叹:“丞相,朕很感激你,你既是真的表叔又是朕的师父,向来守礼有分寸,朕知道如果没有你就没有这大宁朝的今天,你功不可没,这些年是朕委屈你了。既然你真心要走,朕愿封你为侯,就把江南苏和县封给你吧,苏和侯,有个身份去了那里也不至于时时向人低头。”
君牧野诧异地望着他,他原以为皇上就算不抄他的家也会消减一下他的实力,谁知还会给他封侯?愣了一瞬,君牧野连忙谢主隆恩,并没有拒绝,就如宁远所说,江南富庶,又势力庞杂,他若以平民身份前去,开始或许还好,丞相余威犹在,无人敢犯。可往后等他老了,总要给长辈妻儿一个保障。苏和侯不过是个闲散侯爷,既有身份,又不会对皇权有威胁,也没有实权,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他向皇帝叩了三个头,尽了君臣之义,便离开了。
宁远望着君牧野大步离开的身影,叹口气去了后宫荣太后处。
荣太后一听君牧野主动辞官,手上的茶盏狠狠抖了一下,滚烫的水洒在青葱似的手指上,竟许久才反应来。等宫女们慌慌张张地叫了太医涂了药,荣太后屏退众人,才对宁远感慨道:“母后看错了他们啊,他们是真的不在乎这些权势地位,可是即便如此,皇帝,你身为天子该有的警惕心却不可少,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宁远心绪复杂地点点头,闷闷不乐地离开,他觉得,天子应该有容人之量,坐上皇位之后,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自己的老师,结果证明他错了,他觉得自己太小人之心了。荣太后的话他知道其中道理,但让他对那些可能一心一意忠于自己的臣子继续存疑,他心里仍是有些不痛快。
隔日,荣太后召凌云入宫,两个女人说了些客气话,荣太后道:“夫人可还记得,本宫曾答应你两件事,如今还有一件夫人不曾出口呢?”
凌云淡淡一笑,回道:“既然要走了,有些事的确要算清楚,太后这么一说,臣妾也不与太后客气了。”
荣太后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如此最好,清帐以后,她也才能真正放下心来,不然每日都要惦记着自己还欠着别人的账,真是不爽。
凌云起身朝她屈膝道:“臣妾此生得到了许多太多人求而不得的东西,臣妾心存感激,余生只愿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夫君已被封侯,此后若非皇亲国戚,便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平静生活,臣妾请太后答应,任何人不得勉强臣妾的家人做他们不愿意之事。”
古代的皇权实在令人忌惮,他们都还年轻,上有长辈下有子女,谁知道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万一皇家哪日冒出个纨绔子弟看他们不顺眼,以她的直脾气,恐怕会闹得很不愉快。所以,既然侯爷上面还有皇家,那么她就针对皇家要个恩典。
荣太后听完,脸色大变,她狠狠瞪着凌云,她不是第一次见识凌云的胆大了,可每见一次,都会更为惊叹。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荣太后看着跪在面前的凌云,真是又气又怒,却对她恨不起来。凌云所做每一件事似乎都计划周详,让人找不到破绽,可若是答应了,天下间除了皇家就数君家了。
然事实也是如此,至少以君擎天和君牧野两朝丞相的影响力,百年之内,君家宁朝第一大族的身份是无法改变的。话说回来,这么多年来,君氏族人一向严于律己,从不曾有恶名传出,对于他们恃宠而骄根本不用担心。
何况这件事只有她和凌云两人知道,等她过世,这个承诺自然就没有了效力。这么一想,荣太后也就不怒了,她答应道:“好,虽然你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哀家当年既然应下了,就不会反悔。君夫人,你保重。”
凌云欣喜地望着荣太后,朗声道:“太后也保重,臣妾告退了。”
一时间,宁国上下都传遍了,君丞相辞官了,被封为苏和侯,日后就定居江南了,所有有八卦精神的老百姓都把目光聚焦在了这件事上,有人猜测这是被皇帝逼的,皇上这几年的作为也不是没人看到,也有人说是君牧野死了母亲太伤心,无意留在伤心地了,还有人说……
反正,此事众说纷纭,外界议论纷纷,却并没有影响君府众人要离开的脚步,在凌云从宫里回来的第二日,君府的大部队就踏上了南下的旅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