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高阳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的背影,“你还去不去放花灯啊?”
“我只是心情不好,不是脑子不好,今晚有花灯吗?”嘟嘟痞痞回了一句。
高阳险些把一口银牙都咬碎了,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算你狠!”
话完踩着重重的步子往外面走。
嘟嘟停下,“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去?”
“留在这里我只会被你气死!”高阳气呼呼瞪他一眼。
嘟嘟无辜,“不是你说了陪我的吗?怎么,陪睡觉很过分?我又不是会对你怎么样。”
见到高阳咬牙切齿的模样,嘟嘟郁结了一晚上的阴霾心情终于散开了一半,“要回家就赶紧的,别杵在那儿了,跟个木桩子似的,我从来不跟女人睡觉,尤其是你这么男人的女人。”
“夫人……”高阳说不过嘟嘟的小毒舌,只能像红月投去求救的目光。
自从嘟嘟回来,红月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笑。
此时听到高阳控诉,她赶紧跑出来悄悄在她耳边道:“小嘟嘟爹娘不在,他心情很糟糕,你这一来,他虽然说话有些冲,但总算是露出笑容了,算我拜托高阳小姐,不要与小嘟嘟计较可好?”
嘟嘟去了很远的地方找娘亲结果没找到这件事,高阳也听说了,她不甘心地咬着下唇看向嘟嘟离去的方向,那小小的背影单薄而凄清,就好像易碎的鸡蛋,一旦破坏了那层单薄的外壳,就会让里面的东西碎成无数形状。
想到自己从小就没有见过娘亲,此时的高阳特别能理解嘟嘟的心情。
方才的不快烟消云散,高阳微笑着冲红月点点头,“夫人请放心,我不会与嘟嘟计较的。”
“乖孩子,谢谢你。”红月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吩咐管家,“福叔,你尽快让人送高阳小姐回去,免得高太尉担忧。”
“不用了夫人。”高阳摇头,“是爹爹送我来的,他如今就等在门外,您不用担心。”
“大公子?”红月大为诧异,又吩咐福叔,“赶快将高大公子请到前厅去坐坐。”
“真的不用了。”高阳再度婉拒,“夫人,天色已经很晚了,我必须回去了,改日有时间,我会与爷爷一起来拜访您和侯爷的。”
说罢跟着福叔走出了侯府大门。
“真是个乖孩子啊!”红月看着高阳远去的背影,欢喜笑道:“丝毫不同于寻常大家闺秀那般忸怩做作,这才是真性情。”
“夫人真的觉得可以吗?”百里敬从后面过来,“我怎么觉得这个高阳有些放纵了,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子不是都该规规矩矩待在闺房学习琴棋书画吗?”
“侯爷。”红月转过头,“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很容易让人想揍你?”
“谁想揍我?”百里敬挑眉,佯装不解。
红月瞅他一眼,错过身子想往房间走去。
“哎呀夫人,我方才不过是开玩笑而已。”百里敬趁势抓住她的手,“前些年我已经从长歌和若岚身上看到教训了,过分束缚孩子只会让她们失去本性,循规蹈矩的人这世间多了去了,难道我们还要让孩子步那些人的后尘,做别人的影子么?”
红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看得开了?”
百里敬轻叹,“那日去国公家的时候,见到他们家后宅和睦,回来的时候我仔细想了想,似乎国公家从来就不会束缚子女,安如寒虽然平日里看起来玩世不恭,却活得比任何人都要潇洒肆意,那样的生活,难道不是大多数人所向往的?”
红月大惊,“我简直难以相信这些话会从侯爷嘴里说出来。”
“我都这把年纪了,很多事情自然轻易就能看透。”百里敬说着便松开她的手,温声道:“天色晚了,夫人早些回房歇息吧!”
百里敬手指即将离开的时候,红月突然手掌突然紧了紧,刚好捏住他的指尖。
“夫人,你这是……?”百里敬侧目看过来。
“你,搬回正院吧!”红月羞红了小脸,快速说完之后飞奔着回了房间。
比被馅饼砸中还要震惊,百里敬愣在原地好半晌,刚好秋怜走过来,他问:“我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秋怜好笑地看着他,“侯爷,您回去洗洗睡吧!”
百里敬瞪她一眼,“你这丫头怎么没大没小的!”
秋怜没搭理他,打着灯笼去了前院,侯府大门还没关,她站在照壁处,刚好能看见对面紧闭了的国士府大门,突然之间心生疑惑。
她拥有微薄的灵力,感应得出来对面那两个人与她是同族人,可是语真族很少会让男子出宫。
如此一来,这两个人只能是冥殿的人。
冥殿的人竟然做了皇上信任的国士!
这件事似乎有些危险。
秋怜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应该要通知一下夜极宫的人,她趁夜飞出了侯府去找附近的使女,可使女们都告诉她,宫主吩咐过这件事完全不用管。
秋怜更加疑惑,因为对方所在正是武定侯府正对面,她颇为不放心,索性直接进了国士府。
魏俞早在秋怜跳下围墙那一刻察觉到了动静,但百里长歌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他只好继续躺在软榻上装睡。
百里长歌则对灯而坐,双眸盯着桌案,上面是北疆的地形图。
秋怜顺利来到百里长歌的卧房外,将耳朵贴在门上往里面听,结果只听得到蜡烛偶尔的爆响声。
“阁下既然来了,何必站在外面吹冷风?”百里长歌头也没抬,声音清越,不带丝毫情绪。
秋怜没想到里面的人武功如此高强,竟然这么轻易就察觉到她。
推开门轻声走进来,秋怜自动忽略软榻上的魏俞,直接走进里间定定看着百里长歌,“敢问阁下是冥殿什么人,混入朝廷又想做什么?”
“姑娘的问题,我可以选择不回答吗?”百里长歌头也不抬。
秋怜也不绕弯子,“语真族有族规,族人不得入朝干政,先生莫不是忘了?”
百里长歌弯唇,淡淡一笑,“那是你们夜极宫,冥殿可没有这种荒诞不经的规矩。”
“你!”秋怜一时失语,“族规是族规,宫规是宫规,族规上明明说了禁止任何人入朝,尤其是禁止问鼎皇权。”
“姑娘未必管得太宽了。”百里长歌语气清淡,“有这功夫,倒不如想想如何回宫参观新宫主登位大典才是。”
“那又干你何事?”秋怜挺直了脖子,“先生这么明目张胆入朝,就不怕被冥殿主人知道废了你?”
“那是我自己的事。”百里长歌不欲再说,虽然没有开口送客,但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姑娘,请吧!”魏俞走进来,对秋怜伸出手。
秋怜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摔门出去。
“先生,语真族人这么厉害,你看我这个易容岂不是一眼就能让人看穿?”秋怜走后,魏俞坐下来替自己担忧。
“放心吧,再过几日我会让人帮你幻容,保证让人看不出来你就是魏俞。”
“那就好。”魏俞后怕地抚了抚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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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长歌被再次被召入宫是因为大长公主叶轻默嫁往南豫的事。
朝中大臣各持己见,一半认为大梁国强兵壮,根本不需要利用大长公主的和亲换得与南豫之间的和平关系,倘若南豫不服就开打。
另一部分则认为如今北疆战事连绵,前两日才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夺回三个城池,形势剑拔弩张,不适宜再添外忧,更何况大长公主与南豫傅太子的婚姻是先帝在世时就定下的,大长公主嫁去南豫是必然的事。
反对派认为先帝当时只是出于大祭司的那一卦而多做考虑,并没有真正下旨让大长公主嫁过去,而今大祭司都不在南豫了,这桩婚姻自然作不得主。
叶天钰头疼不已,一拍御案,“各位爱卿安静一下,朕特意将国士请来,下面就让他为各位分析分析朝局,顺便分析分析大长公主该不该嫁往南豫。”
百里长歌坐在轮椅上,被魏俞缓缓推着走进来,笑眯眯地看向文武百官,眸光在安国公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良久,她收了笑意,语气极为简单粗暴,“挑选夫婿这种事,大长公主都没发话,各位着什么急,你们有问过当事人的意见?”
顶替了丞相的内阁首辅张霖站出来反驳,“许先生此言差矣,大长公主是皇室公主,她的婚事关乎着大梁的颜面,我等自然应当重视。”
百里长歌似笑非笑看了御座上的叶天钰一眼,随即笑眯眯看着张霖,“关乎着大梁颜面,影响着民心安定的难道不是立后么?为什么你们不关心立后,却要将重点偏移到大长公主身上,她再珍贵也是要嫁出去的人,哪能比得上大梁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
百里长歌的这一番诡辩,着实难住了张霖,他微微犹豫,“这……”
“老臣赞同许先生的看法。”安国公站出来,“国不可一日无后,还请皇上尽快立后。”
百里敬也站出来附议,“新皇登基,朝局初定,却又恰逢北疆战乱,如今民心有些动荡,还望皇上尽快立后纳妃,好给百姓们吃一颗定心丸。”
明明是商议大长公主嫁往南豫的事,却被三言两语挑拨到立后头上来。
叶天钰不悦地扫了一眼百里长歌,心中直后悔,他就不该把这个人请来,如今肠子都快悔青了。
有了安国公和武定侯的附议,更多人站出来纷纷请求立后纳妃。
叶天钰全程黑着脸听完,最后以一句“改日再议”结束了维持一早上的争论。
出了太极殿的时候,百里长歌远远瞥见柱子后面立着一抹俏丽的身影。
待百官散去,叶轻默才肯现身走过来,“方才大殿上多谢先生出口相救。”
“大长公主可能是误会了。”百里长歌没有看她,“在下只不过说了句心里话而已,并没有想要救谁。”
叶轻默愣了愣,“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否则皇上很可能会听从百官的意见阻止我嫁去南豫。”
百里长歌勾唇一笑,不置可否。
叶天钰若是不希望叶轻默嫁入南豫,又何必大费周章诏书追封许彦为国士去南豫辅佐傅卿云?
“那在下就不客气地手下大长公主这‘谢谢’二字了。”百里长歌说完,吩咐魏俞带着她下龙尾道。
叶轻默站在高处,看着轮椅上那抹越走越远的身影,总觉得很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出了承天门,还没来得及走,安国公突然过来,定定看了她一眼,微笑:“听闻许先生才识谋略过人,我们家那小子整天不学无术,不知能否请您过府调教调教?”
百里长歌拒绝,“不好意思,在下对调教男人没兴趣。”
国公嘴角抽了抽,随即正色道:“府上有一眼温泉,对于先生的腿疾极有利。”
百里长歌微笑,“在下对于没有美人的温泉更没有兴趣。”
国公扶额片刻,“府上有一支凤鸣血玉箫,先生若是喜欢的话……”
“呵呵。”百里长歌打断他的话,“我突然觉得这种天气去泡泡温泉也好。”
于是,百里长歌理所应当,顺理成章地被请到了安国公府。
魏俞作为贴身侍卫,被留在了外面。
而百里长歌,则被国公请到西院温泉边去“看凤鸣血玉箫”了。
想来是一早就知道她要来,水竹筠早早地在温泉池旁边摆了小几,小几上精致的菜肴和美酒以及各色瓜果摆放得极有品味。
见到百里长歌,水竹筠笑意盈盈,“先生快请这边坐。”
百里长歌用手抓起一块西瓜,一改方才笑眯眯跟进来看血玉箫的财迷表情,正色道:“说吧,你们把我引来这里做什么?”
“长歌。”水竹筠看着她,面上多了一抹担忧,“你怎么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跟你们有关系?”百里长歌淡淡扫了二人一眼。
国公咳了两声,威慑她:“语真族族规有说过,禁止任何人入朝干政,问鼎皇权是大忌。”
百里长歌没说话,盯着国公看了一分钟。
国公极不自然地有咳了两声,“当然,我这是逼不得已。”
“我也是逼不得已。”百里长歌低头吃东西,“不过这好像跟你们无关,我是夜极宫的人。”
“你这样很危险啊!”水竹筠颇为担忧,“若是让有心人抓住把柄,皇上知道了定会饶不了你的。”
“你们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百里长歌眼皮都懒得抬。
“你……”国公迟疑,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
“我我我,我很好,国公不必激动得说不出话。”百里长歌瞥他一眼。
“你这孩子,怎么跟爹说话呢!”国公没好气地瞪回去。
“你这爹,怎么养的女儿?”百里长歌直翻白眼,“我可从来不记得自己有你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爹。”
“阿筠,你看看这臭丫头,过家门而不入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还故意套我,可惜了我那支血玉箫。”国公抱着脑袋头疼。
“你也一样!”水竹筠正想开口,百里长歌当先怒斥,“你们自小把我抛下,如今倒想起有我这么个女儿来了?前些年怎么不想想我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长歌,你消消气。”水竹筠绕到她身后想替她捶背,百里长歌轮椅一转转到另一边不让她碰到分毫。
“娘知道错了。”水竹筠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自小抛下你是我们的不对,你不愿认我们也行,可你不能利用幻容术入朝为官,一旦身份暴露很危险的。”
“这些我早就想过了。”百里长歌突然冷静下来,“我不管自己是什么人,但我知道我目前只有这一条路,我已经选择了,就一定要走到底。”
“你可有想过景润,可有想过嘟嘟?”水竹筠放软了语气,“一旦你出了事,他们两个将会是这世上最伤心最难过的人,而我们作为你的父母,更觉痛心。”
“长歌,听我的,停手吧!”国公走过来低声劝慰,“这条路有多艰辛我能清楚感觉到,你想凭你一己之力去颠覆那些东西是不可能的,景润在北疆刚刚打了胜仗,如若不出意外,他应该能尽快结束战争赶回来过年,难道你想他又一年一个人对灯难眠吗?”
提起叶痕,百里长歌心中无限惆怅,她微微叹气,“我的确是对不起他,所以这条路上才更应该要走到底,否则我拿什么来补偿他?”
“景润要的从来就不是江山。”国公认真道:“自始至终,他要的,不过一个你而已,否则他怎么会在中了生生劫以后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站在原地等你呢?”
“我……”百里长歌失语,“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很多事,我必须亲自去查清楚,否则我一辈子难安。”
“长歌,你听爹娘一回,不要犯傻可好?”水竹筠苦口婆心,“就当是娘求你了,不要去冒这个险,你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等景润回来好好与他过日子,朝堂这趟浑水,实在不适合你去蹚。”
“你们不要再劝慰了。”百里长歌眉目坚定,“我决定了的事,就没有会轻易反悔的。”
水竹筠心中一急,赶紧抓重点,“嘟嘟从南豫回来的时候,当天晚上到了我们府上,只不过中途发生了很多事,少宫主迫不得已先离开了,第二天没有见到少宫主,你猜嘟嘟跟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他说他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爹爹不要,娘亲不要,就连大伯都不要他直接走了。”水竹筠见百里长歌神情有片刻松动,继续道:“那天他哭得很伤心,如若没猜错,这几日甚至是接下来的时间,他都很难再开心起来。”
“我对不起嘟嘟。”百里长歌满心懊恼。
“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国公瞅她,“还不赶快将你这张脸换了好好回去照顾他!”
“我,不能。”百里长歌坚守着最后的战线。
浴池的门突然被人大力踹开,安如寒红着眼眶看着浴池边缘的三个人,“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与水竹筠对视一眼,国公笑道:“臭小子,你来做什么?”
安如寒自动忽略国公的话,将目光看向百里长歌,转而瞪着水竹筠,“为什么,为什么百里长歌会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话完,安如寒重重摔门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