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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器店一早就迎来一位大主顾,只见这女子轻巧碎步而来,然后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
“掌柜的,请问贵店能否按照宣纸上的设计图打造一对对戒?”
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接过纸张,再看到画图后面露惊色,瞬而又转为喜色,细细瞧看来。
画纸上是一对指环,风格奇特,环身窄细通为金色,上刻红花美艳隽丽,犹如从浴火飞舞,聚涅槃之灵,娇艳啖红,势如破竹。
指环中央缠绕着镂空图案,以银镶嵌以金勾边角,无暇高贵色彩熠熠,若戴在女子纤细的手指上,那可谓端庄雅致的。
开金器店二十余年,为贵家夫人打造的金戒数不胜数,唯有眼前这对造型别致见所未见,张扬又内敛,怕是店里匠师也设计不出。
“姑娘,这是你设计的金戒?”掌柜的不禁问了一下,顺势连眼前的姑娘也上下打量。
明眸皓齿极好看,青衣便衫爽朗整洁,墨发被发带松松垮垮绾起,展露出白嫩的脖颈,额前刘海斜飞遮了双眉,还留几绺头发垂在耳际扫动,笑意浮漫干净不羁,由不得人不心生喜欢。
“是呀,是我亲自设计的。”江流年抬眸笑了,然后指着图解释道,“此戒名为凤尾双鸢,乃是一对。通身以纯金打造,以红玉镌刻凤尾花,中间的图案以白银勾勒。按照我的要求,贵店可否打造出一模一样的来?”
听完她的话,掌柜的抚须沉思一会儿,才敢坚定应下,“既是姑娘心血,小店愿意一试。不过此戒独特做工精细,怕是要费些时日。”
“掌柜的,我等着成亲用呢,还望你通融一二,帮我快些赶制。”
出了金器店,江流年又去了木工坊,除了拿回上次让他们制作的相框,这次又带了新的图纸。
“江姑娘,这个…”木匠师看到宣纸上所画之物面露难色,这么个新奇玩意还是第一次见。
“我出双倍银子,还望匠师想尽办法帮我做好,不过这个不着急赶制。做好后送往翎岳山遗音阁即可。”
江流年走在街道上,边盘算边想以后。首先定制对戒搞一场盛大的求婚仪式,然后定做喜服。其实为问无恙定做婚纱也可以,她长相这么好,身材高挑,穿在身上一定漂亮。
想着想着,身后的马鸣和盔甲声惊醒她,转身一看就见那人骑马持剑,那…那不是赵弘年吗!江流年吓得赶紧找个小摊躲起来,露出半颗脑袋直勾勾地瞧局势。
除了赵弘年,还有几位身穿铠甲的部将骑着马,其余的小将跟在后边,拉着十几辆囚车往大牢方向。难不成这些就是刹罗界漏网之鱼?
刹罗尊主逃之夭夭,无了主心骨,刹罗界可谓是一盘散沙。因为他常带一副鬼面具,所以无人知晓他长相。逮到了左护法玉妃烟,本以为她在刹罗界地位崇高,会知晓尊主长相,可她就是咬死不开口,受重伤拒绝他人医治。
听完下属禀告,问无恙皱眉思索,在想让玉妃烟开口的办法,这时一个身影朝这里走来,是月轻影。问无恙让下属退下,再与月轻影对视那瞬间,机敏地隐去眼底划过的讨厌。
月轻影来府多日,问无恙似乎还未正经与她见过面,上次在亭榭只是匆匆一瞥,就因为她那句’年儿’,笛穗被她捏个粉碎,现在想想,确是悔恨。
问无恙收起心绪,面色不露喜怒淡淡开口,“不知月姑娘前来有何指教?”
开春了,大家褪去厚装,只不过眼前这位月姑娘穿的比寻常女子更少,半露锁骨,外穿一件薄衫隐隐透后背。一想到江流年与她挨这么近,透过衣服都能感受到她肌肤的温度,问无恙就十分不舒服。
月轻影挂起浅笑,现在再面对这个曾经毁了她武功的人,心底已没了憎恨,反而多是释怀和感谢。
“指教谈不上,只是来提醒问姑娘。玉妃烟乃杀手出身,什么严格的酷刑都受过,所以你手下那些人拷打的方式对她来说不起作用。若想让她开口,还需得一位漂亮女子去,最好是风姑娘那般模样的。”
“我三师妹?”问无恙皱了皱眉,玉妃烟喜欢女子这件事,她已经确信无疑,可是一想到初次见面她就说出作呕的话,问无恙就十分厌恶。
“是呀,玉妃烟喜欢漂亮的女子。虽然问姑娘姿色无双,但性子始终冷了些,不如风姑娘性格恬雅,平易近人。玉妃烟那女人呀,更喜欢这样的。”
问无恙一听更冷了脸,这下连声音也清冷许多,“多谢月姑娘提醒,不过我不会让三师妹去面对她。”
月轻影并未感到不适,反而笑意加深,因为这个结果在她预料之内。她又仔细审视一番眼前站着的人,淡紫外衫素白衣,墨发半绾钗碧玉,看似很普通简单的装扮,但就是给人一种不可侵犯,敬而远之,冷冷的感觉。
她应该是个掩埋情绪的行家,也是个看透人心的能者,因为她那双眼睛深邃幽幽,瞳孔卷起漩涡时会变成一把利刃,很奇怪她为何会有一双这样可怕的眼睛。
问无恙察觉到对方用意,于是开口问道,“月姑娘何故如此打量我?”
月轻影回了神,睁了睁眼睛,果见问无恙盯着她,眼神锋芒隐现。月轻影眨眼,顺势移开目光。
“问姑娘莫要多想,我只不过是好奇。你这性子阴冷又无趣,寡言又少语,为何年儿偏爱你这个师姐呢?”
问无恙闻言便是一窒,体内有一股气冲上来,她只好暗自握紧拳头压制下去,然后又缓缓摊开掌心。
不过她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语气生硬些,“我好像告诉过月姑娘,你若再喊一声’年儿’,怕不是废了武功这么简单,看来时间久了,月姑娘是忘了。”
“呵呵,问姑娘对待你这个师妹,果真不一般呢。”月轻影掩口轻笑,可是看向问无恙的目光却是冷的,“看来问姑娘不喜欢我,是有原因的,是因为…年儿…”
月轻影故意这样说,就是要挑衅这人,谁料下一步肩膀一麻,她就无法动弹。
问无恙看也不看她,擦肩走过,只留一抹馨香绕鼻,声音也顺风飘耳,“看来月姑娘的耳朵不太好使,还是呆在这里吹吹风比较好。”
居然点了她穴道,欺负她没了内力是不是!月轻影心里恨得牙痒痒,问无恙这女人呀,太狠,指不定年儿被她欺负成什么样儿呢。
问无恙绕过回廊想去后院找江流年,可是又害怕她们在一起会碰到赵弘年。从赵弘年强硬的态度来看,他是对她们不赞同的,恐怕整个赵府也难以接受这个事情。赵氏夫妇就这一个女儿,怎么会让…
真是越想越害怕,连步子也不由得放快,唯恐自己会来不及抓住一样珍宝,若来不及看她一眼,说上一句话,好似这辈子都要见不到一样。想到这里,问无恙就倍感脑涨头麻,喘不来气。
“咚”一个拐角,撞上对面来人,一看是少城主,丫鬟赶紧俯身赔礼,欲做下跪姿势。
“我没事,你起来吧。”问无恙制止她向自己下跪,说实话她不喜欢这样。
待问无恙离去,丫鬟还望着她背影看了会儿,少城主虽然冷淡些,其实人还是不错的,尊卑意识并不那么严重。
到门口时,问无恙刚把手放在门上,她又回过意识整了整衣服,又重新抬手叩门,还未发出一个节奏,她却失笑了。
自己去见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拘谨?明明她们已经是最亲密的人呀,应该无需这般疏离客套。
问无恙欲推门而入,却被一个声音打断,原来是刚才那丫鬟,“少城主可是要找江姑娘?她不在屋内,一早便出去了。”
一早就出去了?难道是被赵弘年催促回赵府了?问无恙突然心空空,一下坠下去那般空荡,“她…她回赵府了?”
丫鬟不懂,但还是如实作答,“应该不是,江姑娘曾问我问天城内最好的金器店在哪?奴婢想着,她应该去周记金器店了。”
周记金器店?问无恙心中默念一遍,闪身就离去。自己现在呀,怎么这么想与她在一起,时时刻刻。若是在遗音阁就好了,至少没那么多顾及,可是现在自己接任了少城主之位,束缚太多,怕是不能像从前那般无顾虑住在山上。
等金器店的掌柜看到少城主大驾光临,激动地慌去迎接,还想为她介绍本店特色呢,却被问无恙拦住,“掌柜的,今早有没有一位江姑娘来过?她在店中买的何首饰?”
“江姑娘?有有有!”掌柜的颇为激动,说起江流年他当然有印象,定金付了双倍,而且还这么有才自己设计金戒,掌柜的还与她商谈能不能买下她设计的东西呢,可惜被她回绝了。
掌柜的拿出江流年交给他的图纸,为问无恙解释道,“少城主,江姑娘来过小店,不过不是买首饰,而是托小店为她打造首饰。喏,就是画上这对戒指,说是她成亲用的。”
入目一看,问无恙便喜欢上了,这对金戒实在太漂亮,应该是她那里的东西。见问无恙欢喜,掌柜的又在旁说道,“江姑娘说此戒为凤尾双鸢,乃是一对,代表’凤凰涅槃,情比金坚。双鸢戏水,此意绵长’。”
问无恙按耐不住欣喜,眸子里闪着雀跃的光芒,“掌柜的,还请贵店以最快的速度打造出来,这是定金。”
这下掌柜的说什么也不接,原因是江姑娘已付过,“少城主放心,小店一定全力以赴。”
“对了!”正当她转身离去,忽然想起什么,那笑容比吃了糖蜜还甜,“麻烦你在戒指背面刻一行小字…”
出了金器店,问无恙依旧笑着,好憧憬她们俩带上金戒的情景,可是一想到带上金戒就代表成亲,就代表江流年要离开,那忧伤又渐上心头。
“阿恙!”突然一个声音入耳,问无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还是忍不住抬头寻找声源。
两人站着,眼神穿过一层层人群,终于交汇到一处。那人正对她笑着,碎发凌扫下的眸子清澈明亮,像颗坠入凡尘的宝石,纯洁无瑕。
在看到江流年那刻,问无恙心底的那束光骤然亮了,人来人往已模糊不清,眼里心里只剩她,那个名叫江流年的姑娘。
不知不觉江流年已跑来,牵起她的手,“阿恙,你的手好凉呀,我给你暖暖。”
江流年的手很热很暖,包裹起来就像团火,慢慢暖化她的心。两人一路手牵手往问府走,在行人眼里两个女子这般拉着不觉得有什么,没想到又撞上雪无痕。
这次他倒没有将她俩扯开,而是神情非常严肃,想必是出事了,“四师弟,怎么了?”
“牢里传来消息,玉妃烟强行越狱,被看卫重伤,但是她拒绝医治,我怕她撑不了几个时辰…这可是找刹罗尊主的唯一线索。”
月轻影说的话在她脑海一闪而过,问无恙沉了沉心思,随后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年儿你先回府。”
“不要,阿恙我和你一起去。”江流年又将掌心的葇荑扯紧几分,语气异常坚定。
等厚重的牢门发出’吱呀’的闷响,潮湿的霉味和骇人的血腥味混着浊气而来,江流年不禁皱眉掩上口鼻。越往里走越昏暗,虽然两侧盏着油灯,但光还是太微弱。
牢房都是靠墙而砌,牢柱粗鄙但厚实,上面挂着大铁链,里面关押的人一见来人,立刻惊慌扑前,张牙舞爪地伸胳膊喊冤。原本死寂的空间被打破,那呐喊声求饶声,直直地鼓刺耳膜,画面可怕极了。
江流年哪见过这场面,手脚不自觉地往问无恙那里靠拢,下一刻她就被人从后环上腰肢,“年儿别怕,有我在。”那人低语轻轻道。
折了几回弯儿,终于来到关押玉妃烟的牢房,而外边那些嘈杂声也被看卫镇压下去。
曾经衣着光鲜的人如今遍体鳞伤,苟延残喘地靠着墙坐在草团上。她的发早已凌乱,脸上布着血痕,腹部的伤最为严重,即使手按着也不断汩出血水,将衣服沾染透。
听到响动,阖闭双眼的人动了动眼珠,眼皮露出一条缝,也不知是不是真醒了。见她如此伤势,问无恙立即叫人喊来大夫,没想到大夫还未靠近,玉妃烟就嗔起目怒视,戒备心十足。
“少城主,这女人怪得很,好像…特别反感男子靠近,我们这有几个弟兄都被她打伤了。”
不知谁在后突然说了一声,这下终于解释得通,为何玉妃烟受了如此重伤也拒绝医治的原因。
听后,问无恙蹙了蹙眉,果真如月轻影说的那般呀。玉妃烟见眼前站的人是问无恙,眼神突然转了色彩,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问少城主来了,不如…你替我…医治…”
那轻浮的笑容不遗余力,即使她整个人破碎般虚弱,但还是露出这样的表情,实在讨人嫌。
“阿恙!(二师姐)!”江流年和雪无痕同时拽住她,两人相看一眼,同时怔了。
雪无痕觉得自己反应偏激,在问无恙看过来时,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说,“这女人怪的很,我怕她…她对二师姐不怀好意…”
手背突然吃痛,下一刻江流年直接将他的手从问无恙胳膊上挪开,并挤在他们中间,“男女授受不亲,你…你离阿恙远点,都告诉你了,她是我女朋友。”最后这句话,江流年几乎是沉着重音警告。
江流年如此举动,问无恙觉得有些好笑,所以以笑音阻断雪无痕接下来回怼的话,“现在可不是你们胡闹的时候。”
然后瞥了一眼虚弱至极,强撑一口气的玉妃烟,“玉前辈都伤成这样了,恐怕没什么不怀好意的能力。”
见她要来医箱,江流年冲着憋闷的雪无痕吐了吐舌头,见他跟上前,于是推了这人一把,伸出手指了指他的脚,脸上写满’保持距离’的字样。
这下雪无痕更憋闷了,江流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过头,大叫一声,“阿恙,我帮你。”
失血过多的人挨不来问无恙靠近便失去意识,在完全昏迷之前,鼻间嗅到一股甜味,这大概不是清冷的问少城主身上的,玉妃烟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