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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酒楼,桑拧月一手牵着弟弟,一边想着,人这么多,不知道还有没有包厢。
若是没有包厢,只能坐在大堂的话,那她宁可立马掉头回侯府!
一想到自己会和沈廷钧一道坐在大堂,忍受着众人的窥视和好奇,桑拧月就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而且,若真如此,怕是等不到明天,有关沈候邀约妙龄女子共进晚膳的传言,指定传遍整个京城。
老夫人指定会逼问沈廷钧女子是谁,那场面,不行,那修罗场真是想想就让人头痛脑裂,桑拧月真恨不能立马回到马车上去。
出乎桑拧月意料的是,她才刚走进望月楼,就有个侍卫打扮的青年走过来,确认过她的身份,又看了看她下来的那辆马车,便引着她上楼去。
男子走在前边,清儿扶着姐姐走在后边。经过拐弯时,清儿低声问了一句,“姐姐,这确实是侯爷身边的人么?他刚才看了我好几眼,那眼神莫名其妙的。”
清儿感觉莫名其妙,桑拧月却知道原因为何。
想来沈候只以为她请了他自己,全然没想到,她来时会把弟弟也带来。
不过这才是正常操作。
不然和沈廷钧单独进晚膳,想想那尴尬的场面,桑拧月担心自己即便吃了东西,也会消化不良。
那侍卫似乎听见了清儿的声音,耳朵动了动,他甚至还回头看了清儿一眼。但清儿正眼巴巴看着姐姐等她的解释,他也就没注意到,那侍卫的眼神中的一言难尽。
桑拧月倒是注意到了,但她没多说什么,只轻颔首,说了句“劳烦了。”
“不劳烦,您小心脚下。侯爷在五楼等您,这位小公子……”
“他是我弟弟,我领着他就行。”
“……好。”
五楼到了,这里只有两间包厢,其中一间包厢门口站着熟悉的成毅。
成毅也多看了清儿一眼,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推开门说,“侯爷在里边,桑姑娘进去吧。”
桑拧月应了声“好”,又说了声“有劳了。”
推门进去,就见沈廷钧就站在五楼的窗口处。外边红光恢弘,白色的雪花簌簌从天而降,而他就背对门看着外边雪白的天地,那个角度,只要俯视,就能将望月楼门口的所有场景尽收眼底。
他该是在她和清儿下车时,就看到了他们姐弟俩了。只恨当时她只顾着想包厢的事儿,根本没有抬头看,不然怕是……
不然怕是会被侯爷不高兴的眼神,吓得立马回到马车上。
桑拧月略心虚,可又不是太心虚。毕竟她说了请侯爷吃席,但她没说,他们要单独用膳啊。
想也知道,她这么会避嫌的人,根本不会授人把柄。
姐弟俩起身行礼,沈廷钧这才似回过神。他转过身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姐弟俩,声音淡淡说了句,“起来吧。”
不知是不是桑拧月的错觉,感觉侯爷今天又不高兴了一点点……
她抬头,看向沈廷钧,他此时背靠窗棂,窗外的寒风挟裹着雪花席卷而来。他就在那漫天红光与漆黑夜色中,任由雪花落在他头发上,衣襟上,吹的他发丝凌乱,黑眸微眯……他整个人有些像杀神转世,好似一不顺心,就要用人命祭旗。
桑拧月缩了缩脖子,感觉扑鼻的暖香淡了许多,反倒多了许多刺骨的凉意。
她说,“侯爷不冷么?不如把窗户关上?”
“可。你来关。”
清儿见姐姐不想动,赶紧给姐姐解围,“我来关我来关,劳烦侯爷往前走走,我把窗户关上,屋内能暖和些。”
沈廷钧不知为何轻笑出声,“也好。”
他径直走进来,在桌旁坐下,又看向还站在门口的桑拧月,“不是要听王主簿的案子,上午还急不可耐,现在不急了?”
桑拧月急的想跳脚,倒不是如沈廷钧说的那样,是想听案子的后续,纯粹是因为,沈廷钧这话说起来没毛病,但听在耳里,好像总不是那个味。
什么教她急不可耐,她怎么急不可耐了?
侯爷会用成语么?不是说他三元及第,结果说话就这水平?
心里腹诽不止,可在沈廷钧的冷笑下,桑拧月乖顺的选了距离他最远——也就是他正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
清儿也关了窗户在两人中间落座。
许是关了窗户屋内温度陡升,许是对面人毫不掩饰的视线让人把持不住,总归桑拧月脸热起来,此时也由衷后悔起自己的小聪明——这个位置一点也不好,一抬头就能看见彼此,好尴尬。
清儿要招人送茶点,沈廷钧却早已经订好了席面,就在他们落座后没多久,就有小二鱼贯端了菜肴来。
“有什么话稍后再说,先吃饭。天冷,先喝汤暖暖身子。”沈廷钧说着话,还顺手盛了两碗汤,一碗给清儿,一碗给了桑拧月。
清儿诚惶诚恐的接过,再次在心里感怀,沈候果真德高望重,连他和姐姐这样的稚子妇孺沈候都郑重以待,沈候的德行操守果然堪载入史册。
接下来的用膳时间,沈廷钧和清儿说些有的没的话。主要问他过了年有没有去书院读书的打算,若想去书院学些文武艺,他可安排。
清儿对此疯狂心动,他想一口应下来,但姐姐还在跟前,清儿就条件反射看向姐姐。
清儿又后知后觉想起,他们准备搬出侯府去,到时和侯府的来往肯定就少了,也更疏远了。
他们没什么可回报给侯府的,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占人便宜,这很不好。
清儿见姐姐没给他回应,便迟疑道,“回头我考虑考虑再告诉侯爷吧。书院是不错,但家中只有姐姐一个女眷,若我入了书院读书,姐姐自己掌家,那太过辛苦了。”
沈廷钧听出了画外音,知晓这姐弟俩还是一意孤行要搬出侯府。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若有意,再来寻我。”
“好。”
又说起京城较好的书院和夫子都有哪些,以及春闱在即,不少地方的士子已进京。现在若无满意的夫子也可再等等,届时会有落榜举子为谋生计上门授课……
这顿饭吃的时间有点长,但因为有清儿在其中插科打诨,沈廷钧也不似往常表现的那么冷漠寡言,席上言语往来繁多,就连桑拧月都跟着聊了几句茶叶和书画。及至饭毕,时间都过了一个时辰。
几人挪到窗口去喝茶,这边的窗棂上装的是大块玻璃。透过玻璃看着外边的雪景,当真一大享受。
沈廷钧在桑拧月的翘首以盼中,终于说起王主簿的案子。
王主簿贪污受贿,作奸犯科,包揽诉讼官司,判定冤假错案,买卖幼童,逼良为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为谋财,害了诸多人命。
蔚县那桩赫赫有名的灭门惨案也查清楚了,王主簿还真是幕后黑手,那八个匪徒就是他用来杀人的刀。
不仅这些人命,还有其余许多人,单是能找出确凿证据证明王主簿是谋杀的,就有百十个。其余像是王主簿的心腹交代的,有些尸体抛到河底了,有些人被剁碎喂狗了,这些都无法查证真假。但就刑部所掌握到所有讯息,王主簿被判了死刑。
不仅他,王家长子是王主簿的左右手,许多脏事儿他都有经手。他也被重判,先打四十大板以儆效尤,年后随王主簿一道问斩。
王家长媳贩高利贷逼死人命,判死刑。
除了这三人,王家只剩下王徐氏、王老三夫妻。
王徐氏是个典型的内宅妇人,除了家里一应事情,其余全不操心。
王老三夫人是个普通的吏员家的姑娘,家世清白,为人虽有几分小机灵,但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敢做。在王家出事后,她第一时间被接回娘家,经刑部彻查身上无案件,便不再管束。
不比王主簿和王老大心黑手恶,也不像老娘和媳妇那么干净,王老三是个浪荡公子、整日花天酒地,醉酒后就喜欢率领一群纨绔子弟打杂抢烧,净干些危害市井的活儿。但调查下来,他手上还真没有人命,最后王老三只被判了两年牢狱。
除此外,王家的所有财产都被抄没,包括有卖身契的丫鬟婆子和仆役等,也全部充公,被衙门的人带走。
树倒猢狲散,在今天刑部宣判后,王家已彻底成为昨日黄花。
王家今天只有王徐氏一人孤零零站在门前,但没人可怜她。
她生了三个儿子,但只有老二王文举是个好的。许是因为小小年纪就在南边书院求学,王文举丝毫没沾染上父兄的恶习。
可好人不长命,他在老家考中举人后醉酒,当时王家老三陪同兄长出门,可因为被花娘绊住脚步,及至小厮想起慌忙出去寻人,王文举都溺死了。
不过死了也好,不然摊上这样的爹娘兄弟,即便有了官身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被扒了那身官袍,郁郁不得志的过日子?
如今一想,好似老天早就为王文举安排了最好的归宿。
桑拧月胡思乱想间,清儿却又问,“还有那八个匪徒呢?他们判了没有,可是死刑?”
“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