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船上抱着她读书闲适,他与她在账内厮混……
桑拧月一张白玉似的娇颜红了,又很快白了。
她的手缓缓垂下,眼皮也耷拉下来。她颓唐的坐在椅子上,那一瞬间,好似有什么东西从身上被人抽走了一般。
她如今这个身份……以后怕是连见他一面都是奢望。
不是不能,而是她不敢……亦不愿。
她不敢让哥哥知道自己曾这般胡闹过,担心哥哥会对她失望,觉得她有辱门楣;她也不愿意让哥哥知道,那个曾经被父母捧在掌中,教养的知书达理、不食人间险恶的娇娇女,为了谋生,为了诸多说不出的因由,最后不得不委身与人……若是哥哥知晓了这些,怕是比让人杀了他都难受。
可他们缘分真就这般浅么?真就……
桑拧月的表情突然变得茫然起来,她出神的看着院中的石榴树,面上的表情却空空洞洞的,整个人的魂魄俨然不知道飘向了何方。
素锦和奶娘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她魂不守舍、心如死灰的模样。
两人可是急坏了,不知道他们就离开了一会儿功夫,姑娘这边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奶娘不识字,站在旁边干着急,倒是素锦,她一看见姑娘手中的书,还有那上边隐隐约约写着的字,顿时就猜着了几分。
素锦当即给奶娘使了个眼色,奶娘一机灵,随即就“哎呦”了一声,喊桑拧月:“姑娘,老奴突然想起一件事。”
桑拧月茫然的看过去,“什么?”
奶娘说:“再有一个多月,就是老爷和夫人去世十一周年的忌日了,姑娘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催催大公子和大夫人,最好在老爷和夫人忌日之前赶回去?”
桑拧月眼里重新有了光亮,她认真的思索着奶娘的话,又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确实,距离爹娘的忌日,只剩下一个半月左右的时间了。
不过催促兄嫂么……
桑拧月说:“还是不要了,左右已经错过了那许多个忌日,也不在乎今年这一个。大哥的公务要紧,女干细的事情事关重大,不把这人揪出来,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百姓和将士会无辜丧命。大哥对此事忧心的紧,今天从这边离开后就回水师大营忙这件事情去了,我们还是别给大哥大嫂他们添乱了。”
奶娘也就是随口一提,本就是转移桑拧月的注意力的。可听到姑娘说,今年老爷夫人的忌日还赶不回去,她心里又不得劲起来。
桑拧月见状就笑着说:“往好了想,指不定过不了多久,那女干细就能被抓到呢。闵州到晋州距离虽不算近,但如今这个季节多东南风,咱们从闵州往晋州去顺风又顺水,真要是全力赶路,三五天也能到达。”所以,没必要催促兄嫂,就给大哥一个月时间,即便一个月之后再抓到女干细,也是不迟的。
又和奶娘絮叨了一会儿,老宅该如何大修是好,大哥娶了大嫂有了侄儿,是不是把旁边两个院子也并到大哥的院子里更宽敞等等。
说着说着桑拧月忍不住打起哈欠,困意上涌,她被奶娘催着上床躺着去。
上了床她那脑子也不歇息,想七想八的,连老宅中那棵歪脖子樱桃树都想到了。就这般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她的呼吸均匀下来,等素锦再回去看,她人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素锦见状才放心下来,随后轻巧的给她放下帐幔,而后又悄声走了出去。
门外有两个小丫鬟守着,再远一些的地方,有个小厨房并一个小茶房,如今素问和素英两人就在里边坐着。
素英手中拿着红绳在打络子。
她手上有力,动作也灵敏,也不见她怎么用心,可那络子却打的很快,不一会儿功夫就显出祥瑞的图案来。
看见素锦走进来,素英也没说什么,冲她微颔首就又专注的打起了络子。
素锦将目光转向素问,素问在开水煮茶,此时她面前放着一个小火炉,炉上放着茶壶,里边的水咕咚咕咚冒着泡,早已经煮沸了。
可素问的心思显然不在茶壶上,以至于水汽将壶盖顶了起来,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整个人皱着眉、抿着唇,一副不知道在苦思什么的模样。
还是素英伸手将水壶提了起来。
水壶放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上,这才惊醒了素问,素问猛地回过神来。
熟料才艺回神,素问就见素锦正一脸不善的看着她。
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事儿,素问心中一清二楚。她不心虚,即便被素锦找上门,面上也坦坦荡荡、毫无心虚躲避的姿态。
素锦见状更气了。
任是她这般好脾气的人,此时眼里也喷了火,“我知道你们是侯爷的人。”
素问和素英都看向素锦,素锦就说:“侯爷送你们到姑娘身边,我想着应该是让你们护持姑娘安全的,而不是,而不是……”而不是让你们见缝插针,有意无意在姑娘面前提起侯爷,以及与他有关的事情,让姑娘为她痴狂,为他魂不守舍的。
沈候那般自傲矜贵的人,绝不会做下这等无耻下流之事。
素锦对沈廷钧的人品无疑是信服的,侯爷除了在姑娘这个女色上有些把持不住,其余的她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当的地方。
所以,今天这件事,绝对是素问自作主张。
可你这么做,你对得起姑娘待你的一片诚心么?
素锦:“你不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你自问,自你来了府里,姑娘可曾薄待过你?你领着姑娘的俸禄,回头却心向着侯爷……若真是侯爷给出的月例丰厚,那我求求您,还是回去侯爷那边当差吧,你这般身在曹营心在汉,姑娘身边委实留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