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他一个下人,哪里有直勾勾的瞅着贵人看的道理?更别说他做贼心虚,唯恐被桑家的人认出来,因而,只看了那一眼便匆匆躲到了人堆里。
如今被老爷逼问,老管家只慌乱的摇头,“奴才不认得,不认得啊。”
吴良忠闻言喘气声越发大了,不知是在气怒老管家的不中用,还是在惶恐即将到来的灾难。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商人最忌讳与官家打交道,他与晋州这些官府的老爷们往来,都是他拿银子捧着凑上去的。他深知那些官老爷的不好相处,也深知,若是真有什么不对,他们完全会过河拆桥,直接将他丢出去了事。
不能慌,不能慌,事情应该还没到哪一步。
吴良忠尽力安抚自己,可一颗乱跳的心脏,却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他心跳快的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面色青的发紫,配上他狰狞的面色,看起来尤为吓人。
良久后,吴良忠终于找回理智,“桑拂月年不过而立,即便有出息,他能混到几品?况且我听你之言,他如今倒似行伍中人。文武殊途,知州和通判大人,可不见得会买他的账。”
话是这么说,可他接下来的安排,还是证明他慌了。
就听吴良忠吩咐管家,“我听夫人说,知州夫人正想寻东珠,给府里的姑娘做嫁衣外的霞帔,我库房里有一匣子,你直接送去。好似还有即一匣子南珠,也一道送去吧。”又说,“通判大人家的老太爷身体不爽利,府里那支五百年的老山参别放着了,给老太爷送去,只当是我的一片心意。”
另外还给晋州其余一些当权人家,都零零碎碎送了东西过去。给有的人家小公子送了上好的良驹,给有的人家有了古董字画,还有那些贪婪的,之前他都懒得搭理的,此时也让人过去搭线,说是愿意送上铺子的股份。
一通操作下来,将所有人都拉到了自己的战船上,吴良忠心里终于好受些,觉得自己应该是稳了。
吴良忠松了口气,又赶紧派人去探查桑拂月如今到底是几品官、在何处任职、背后有什么靠山等等。
他焦心的等着下人回报的时候,却没想到,出去打听事儿的下人还没回来,倒是送礼的人,陆陆续续捧着要送出去的东西返回了家。
小厮们战战兢兢,但还是把该传的话带到了。“知州府管事说,老爷的一片心意他们心领了。只是霞帔上所需的东珠,府里已经寻到了,就不愧受老爷的大礼了。”同样送回来的还有那一匣子南珠。两箱贵重珠宝就被小厮战战兢兢的捧在怀里,看起来那般刺眼。
去通判府的下人也心惊胆战的说,“通判府的老太爷身体已经好转,山参大补,与老人家的身体却无益。况且府中也存备了几支山参,倒不好再贪图老爷精心收藏的好东西,是以,通判大人府里,让小人把东西也呆了回来。”
话及此,小厮怯怯的看一眼怒目圆睁的老爷。
通判老爷最是贪婪,自己老爷为了便利行事,更是为了融进晋州城上层的那个圈子,以往没少往通判老爷府上送东西。什么珠宝字画、美人宝马,老爷可舍得下血本。结果呢,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不过,许是怕将人逼急了,亦或是还有别的算计。通判府倒没将事情做绝,又让小厮传一句私房话来。
小厮看看花厅内其余战战兢兢等着的人,再看看上首的老爷。
吴良忠挥手让人都退下,小厮这才小心翼翼的将要带的话说出来。
“通判府的管事儿让小的告知您,债主来寻,该还的让咱们还回去。”
“还有呢?”吴良忠目眦欲裂,身上再无一点读书人的清贵与从容。
“还有,还有,管事说,那位自闵州来,他品级尤在通判大人之上,咱们得罪不起。”
通判大人之上?得罪不起?
吴良忠一颗心直坠谷底。
他似是再承受不住打击,眼睛一闭,彻底昏倒过去。
不说吴家这边一片乱象,只说桑拧月与雷霜寒诸人才刚刚进了破落的家宅,甚至都没归置好带来的东西,那厢已经有人送了拜礼和拜帖来。
送拜礼和拜帖的大多是晋州衙门的官员,大多也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更甚者,是这些年从桑家“散落”的家财中,得到了好处的那些人。
桑拧月听到兄长嗤之以鼻的声音,不由好奇的看嫂嫂,“这些人的耳目怎么这么灵通?我们这才刚在家里落脚,他们后脚就派了人过来,咱们回来的消息就传的这么快么?”
常敏君轻笑着给小姑子解惑。
原来,哪里是消息传的快,而是靠岸后,雷霜寒让人送了消息过去罢了。
“送消息过去?”桑拧月纳罕,“送消息给谁?”
“给知州府衙门。”
按说文武官员回家探亲,只需要禀报上司,得到准许即可。但当今朝廷对官员的管束严格,也是担心官员打着探亲的名头,私底下不知去往何处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因而,在官员回乡探亲时,由官员所在的衙门开出外出函,等官员到了家乡,再由家乡的父母官开出接收函。意为这个官员当真是回家探亲了,且已经到家了,没有去往别的乱七八糟的地方。
主打一个对你的行程了如指掌。
雷霜寒对晋州的官员印象不好,他也是存了找茬和杀人的心回来的,自然不会打草惊蛇。也因而,本该早早就给晋州发信函的,他却是直到客船到达晋州了,他才不紧不慢的让人往衙门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