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沈候与副山长乃是莫逆之交,之前他入应天书院读书,就是沈候走了副山长的门路。
而副山长昔年乃是朝中太傅,颇受帝王的信重。即便他如今已致仕,但副山长家中的儿孙也都位居高位。更别说他门生故旧颇多,说一句朝廷上有半数人都与老大人有些干系,这都绝不夸张。
这都是人脉!
清儿眼馋这种人脉,更想成为副山长的关门弟子。而书院中与他同样想法的人不再少数。自副山长有心再择一人为徒的消息传出,众人俱都忙忙碌碌。
清儿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自然也清楚,想凭借他那点天分和家世让副山长破格收他,这无异于千难万难。
但若是沈候支持他,愿意给他借力呢?
清儿看一眼沈廷钧,觉得侯爷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可这种情况下,他依然选择让他代为转交信件,再次给他增添几分份量,顺便给他一个单独面见副山长的机会……
这机会若是他抓住了,他的日后前途无量……而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这送上门的好处呢?
难道就因为怨恨沈候欺辱姐姐,他就要和他划清楚界限?那多蠢啊!
先不说姐姐如今怀了沈候的孩子,这界限能不能轻易划清。就说他以后要给姐姐撑腰,给姐姐壮势,那如今能做的,就是一步步提升自己,让自己一点点走上高位。
而沈候既然敢给他这个登天梯,他为什么不用?
清儿到底没有拒绝这到嘴的诱惑,颔首应了下来。
沈廷钧似乎早知道他会同意,面上并无别的神色。只是带他去舱房取信时,沈廷钧又说道:“我让成林安排了一些特产,你顺道也捎带过去吧。另外老大人嗜酒,因身体缘故却不能多喝。这次州寻到几坛药酒,老大人倒是能多尝几杯。你去后将这些话转告给老大人,老大人必定欢喜。”
特产和药酒在哪里,不需要清儿操心,自然也不需要他亲自携带搬运。他便沉默的从沈廷钧手中接过那封书信,而后默不作声的冲沈廷钧行了礼,便转身离去。
但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清儿的脚到底没有踏出去。
他又转过了身。
沈廷钧没看他,他此时站在书案后磨墨。手上的动作不停,可他剑眉微蹙着,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也不知道是在为何事发愁。
片刻后他才察觉清儿还没离去,便抬头看向他,“可还有事?”
清儿再次冲他一礼,这次鼓足了勇气才说道:“我知侯爷托我送信,乃是给我一个登天的机会。我不能装聋作哑,佯做对此事毫不知情……这厢先谢过侯爷了。只是,姐姐抚育我长大,于我如同亲母。侯爷欺辱姐姐,我心中恨意难消。只如今我人小力微,什么都做不到,只望有朝一日,我能有所作为,再来替姐姐张目。”
沈廷钧闻言面上依旧没什么神色,只颔首说,“我等你来。”
清儿这次松了口气,面上的表情也舒展开来。
他不介意别人说他是白眼狼,得了沈候的好处,反过来还要给侯爷好看。
总归在他心中,事情是一码归一码的。
侯爷的恩他会偿,但侯爷曾让姐姐品尝过的屈辱,他个仇,他也会报。
他是不管大哥为何默许沈候公然出现在姐姐面前,总归这其中少不了沈候的算计。甚至就连他自己,不也是得了沈候的恩惠,而不得不先将这些按捺下去?
他不和大哥计较,也不去冲大哥生气,说大哥不为姐姐撑腰。总归他也有长大的一日,到时候他来做姐姐的靠山。
客船很快行驶到灵州境内,到了中午时,就到了灵州最为繁华热闹的一个码头。
客船再此时停了下来,清儿要离开了。
桑拧月看着弟弟小小的人影,在众人的簇拥下下了船。他这些时日似乎长高了许多,可身量依旧纤薄的厉害。从背后看,没比那些小姑娘结实到哪里去。
而这样孤独瘦弱的弟弟,从今以后就要独自一人在外求学生活,即便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想想以后的苦和累清儿都要独自品尝,桑拧月依旧忍不住眼红落泪。
桑拂月在旁边哄着妹妹,“他身边那么多人,不会亏着他的。”
“可清儿要在书院读书,书院又不让带下人。”
“你看,清儿不能带,别的学子也不能带啊。大家都是一样的,清儿凭什么搞特殊。再来了,换个角度想想,清儿不管是在应天书院,还是在青阳书院,寻常都很难归家,你即便和他在一处,难道还能天天见到不成。”
“那也总比如今这样远隔千里,要多见上几面。”
桑拂月闻言酸坏了,他就阴阳怪气说,“拧拧,你是不是心里只有清儿?你陪了清儿十多年,也该陪陪大哥了。”
桑拧月闻言看向大哥,“可清儿是我一手拉拔大的,他从没离开过我这么长时间,我又如何能放心他?而大哥这么大年纪了,身边有嫂嫂作陪,还有三个调皮可爱的侄儿,大哥身边热热闹闹的,反衬的清儿更孤单可怜了。”
桑拂月被噎了一下,心中更是酸溜溜的。
他还想再和妹妹争辩一下,妻儿怎么能和妹妹相比,可转身就看见沈廷钧大步朝这边过来。
桑拂月顿时什么都不说了,只赶紧退位让贤,让沈廷钧过来劝劝妹妹。
沈廷钧很自然的牵过桑拧月的手,拉着她回舱房去,“外边风大,再吹的你头疼。”
桑拧月任由他拉着往回走,可还是忍不住一步一回头,看着那个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小小身影。
沈廷钧见状就提议,“若真想清儿,等我回京时,你和我一道回去。这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