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蓦地安静下来,七娘双目无神,只觉耳边嗡嗡作响,闷得她无法思考,无法动弹。
“酿哥哥,”她一时不及反应,只带着木楞的神情,“何为,城破?”
何为城破,七娘如何不知?她不过是不愿信!
那一瞬,陈酿不知如何答话。
按理说,便是没有大宋使臣前往,金兵亦不会这么快攻城。一来,金人地势不熟,勘察军情必会花费许多时日;二来,沿途总有兵士抵御,不至这般顺风顺水。
只是,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
陈酿喉头咽了咽,强撑着身子,不教自己倒下。眼前众人中,他是唯一能拿主意的。便是再惊,便是再难,他亦要立得住,撑得起!
他深吸一口气,向阿珠、琳琅、环月道:
“小娘子受惊了,你们先扶她上车。”
阿珠与琳琅忙去扶七娘,环月却呆立着不动。她本为汴京人士,父母兄弟俱在城内。骤然听着城破的消息,哪还有心思伺候人?
七娘又何尝不是如此?
眼下的谢府,还不知是个什么境况?是否已遭金兵践踏,父母亲人是否俱在?思及种种,七娘越发难过,只觉得不堪承受。
只见她一把甩开琳琅与阿珠,直直望着陈酿,道:
“酿哥哥,我不上车!”
陈酿深深亦望着她,态度却比以往严厉。
他正色道:
“听话!”
七娘骤然一抖,却生生攒着拳头,不为所动。
她又近前几步,千般情绪皆揉在眼里。发红的眼眶,霎时包满了一汪泪。
“酿哥哥,我要回汴京。”她言语有些颤抖,近乎哀求,“我要去寻父亲、母亲、婆婆……咱们,咱们本就是要回汴京的,对不对?”
“你先上车。”陈酿沉沉道。
七娘咬着唇,猛抓上陈酿的衣袖,发狂似的摇头。
她不上车,她要听他问话,她要知道,汴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家,到底是个什么境况!
一旁的顺子看不下去,一面落泪一面道:
“汴京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七娘猛地一惊,立在那处一动不动。唯有双手,不易察觉地发颤。
似乎过了许久,不提防间,只见她骤然转身,趋步逼近顺子。她满脸的急切,满脸的恐惧,直教人害怕又心疼。
“府上,是个什么境况?”七娘逼问,再忍不得。
顺子被她的气势吓着,直直朝后退:
“我不知,不知的。逃出来之时,府上早已是混乱一片,便,便顾不得了!”
顾不得?已然乱到这个地步了么?
七娘脚下一软,眼看着就要倒下去,好在陈酿扶住。
他的臂弯温暖又有力,却依旧托不住她的一片惊心与伤心。七娘又一把抓上他的手臂,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何尝不明白?父亲作为大宋重臣,便是有机会离京,他亦不会挪动半分。如今家人尽困在汴京城内,生死未卜。自己想去去不得,只觉心如刀绞,恨不得此时便死了!
七娘垂下眸子,一身气力尽倚在陈酿臂上。只见她默然垂泪,眼圈红得似火烧一般。
“我想回汴京。”七娘哭道。
回汴京,似乎,也只能是“想”。七娘言语之间,到底没有底气。
汴京,谁不想回呢?
陈酿的亲姑姑、他的伯乐、他的太学同窗们,俱是在那座汴京城啊!
可一看到眼前的谢府家仆,陈酿心中却是无比清醒。眼下的汴京城,还不知是怎样的狼藉颓败!
想来,金人蛮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汴京又极尽富庶繁华,哪里逃得过他们的魔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