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之坚者,无物不破。
但倘若失去坚持,那么归根结底,合道也只是修行到了极致的修行者,而不是真的什么不可磨灭的亘古永存。
不成超越,终究不是真正的绝对无限,绝对永恒。
烛昼只是向前挥掌,漫天合道就宛如烟雾一般溃散。
这是苏昼获得伟大封印碎片以来,第一次全力催动碎片的力量。
但这一次,他却不是为了纯粹的杀,而是让所有合道自己去反思。
“你们站在天上太久,失了人间气,忘了自己的出身。”
苏昼道:“该回家看看了。”
他挥手,敲击虚空,登时钟声响起,亿亿万万洪亮清晰的钟鸣响彻万界。
此刻,多元宇宙虚空中,一百二十四位合道的道成肉身全部被打散,祂们的光化作在虚空中萦绕的氤氲星云,闪耀着难以言喻的温润光晕。
道,无形。合道有形,乃是因为有心。
无心即无形,无形即无名。无名者,本道也。正是这些以光雾形态存在于虚空中的氤氲。
这些大道光雾的背后,那些合道强者的意志,那些‘心’,已经全部被苏昼以终寰镇印之力打回原形,回归自己的合道主宇宙。
成为了不死不灭,永恒存在的凡人,在凡尘历劫。
祂们不会死,苏昼也不可能在斩道之前抹杀祂们的不朽本质,但是失去了绝对的力量,俯瞰天下的视角,诸合道将会亲身体会,祂们自己创造的那个世界,那个社会,那个宇宙秩序,自然规律。
祂们将会自己体会,自己的道,究竟好不好,能不能被凡人接受。
“他们将会受苦,将会欢笑,将会难以忘怀一些东西,将会重新回忆起自己的喜怒哀乐,以及和凡人的同理心。祂们可能会再次忘记,令宇宙众生陷入黑暗,而这就是烛昼天的目的,我们要烛昼,照彻那些黑暗。”
“除却那些先天之灵,宇宙意志外,绝大部分合道,最初都是凡人。”
苏昼手持大印,盘膝坐在虚空中央,他和弘始之间出现了一张桌子,烛昼与弘始论道,也是交流未来烛昼天的行动理念,企业文化:“所有合道,皆为意志超群,坚韧不拔,我心永固,有大毅力大恒心之辈。”
“祂们知道一件事是对的,就会坚持不懈地去做,所以才能成为合道。”
弘始道:【但是众生却不一样,众生懦弱,众生胆怯,众生随风摇摆,众生随波逐流,就如风中落叶,飘零之地并非齐所愿】
“多元宇宙正如江海。”烛昼道:“随波逐流是众生,逆流而上是仙神,跃出水面是合道,但只有成就江河才是洪流,超越整个大海才是超越者。”
烛昼侧过头,祂看向那无数氤氲光雾,那是一个个被打回自己老家,变成凡人,见证自己世间众生如何生存的合道,遗留下来的道标。
祂们正在理解,思索自己的错误所在。
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苏昼刚才的出手并不是诛杀和惩戒,而是告知的一部分。合道的告知本就与凡人不同,这也是常有的事。
注视着这些道标,青年摇头道:“合道是修行者第一次跃出水面,脱出了一切束缚,祂们比天更高,俯瞰天下,故而原本亲近的众生都变成了看不清具体样貌的轮廓,蝼蚁,数字。”
“但想要成为洪流,就不能仅仅是跃出水面——合道者要重新归入江河,我们自己也要成为江河,可以承载那些跃出水面的鱼,顺流而下的砂,逆流而上的坚持者。”
烛昼感慨:“我正因为年轻,所以才能铭记。我十年前还是凡人,故而不会忘记,这是奇迹,也是幸运,而那些合道,成道之悠远,数以亿万载计,祂们遗忘,到也正常。”
【但仅仅是承载是不够的】弘始闭目沉思,随后,祂起身,深深地对烛昼鞠躬:【请道友告知于我两全之法】
“很简单。”
烛昼道:“弘始,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很清楚吗?”
“想活的,让他活;想死的,让他死。”
“想成道,想修行,就尽管将‘劫’降临在那些有着大毅力,大恒心之辈上吧,祂们踏上了追求‘无限永恒与绝对’的修行之路,想要自己化身大道,那么就要经历大道的磨难,正如同幽泉赐予众生的那样。我们单单降劫给他们,祂们反而会感激我们。”
“但是反过来,倘若有人不想修行,只想要小小的幸福,那就守护住它。多元宇宙的风暴息吹天地之间,即便星辰也会被那狂暴的烈风吹熄,但是我们就要保护住人心中的烛火,因为只有心中有烛,看世间才会觉得有光明。我们要庇护这些光,他们会爱戴我们。”
【做不到】弘始叹息:【修行者的劫难降下,就会吹熄其他人的烛火。我正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去做,只能选择去断绝修行者的劫难,评定祂们的可能】
【我想要保护烛火,却没办法让那些大毅力,大恒心之辈前行】
“你把自己当成了主人,要让所有羊群身体健康,顺畅生活。”烛昼道:“道衣养万物而不为主。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我们是合道,不是万物的主人,众生也不是羊群。”
“凡人渴望成为仙神,只要渴望,我们就祝福,但是不要想着让他幸福,那不是我们的工作。”
“因为渴望本身就是一种痛苦,你想要两全,就等于是既要他们生,也要他们死——幽泉就是犯了这种错,祂将万物众生都视作修行者,所以赐予了万物名为劫难的死,这就是罪。”
弘始沉默,祂有些明白了。
祂看向周围的那些光雾,登时恍然:【你将那些合道打回了祂们原本的世界……你让跃出水面的鱼儿回到了江河中,这是最大的劫难!】
【但这就是洪流的前奏——不回到江河,鱼儿就不可能成为江河,这其实就是那些合道渴望却又不知道怎么做的事情,劫难正是万物众生所希望的东西,只要还在渴望,祂们就不可能得到纯粹的幸福,不可能被彻底拯救】
弘始道:【你将祂们打回,关押,祂们还得谢谢你】
“是的。”
烛昼微笑道:“不谈合道,众生谁能不渴望?想要淡然的幸福者,这本身就是一种渴望,他们也需要遭遇‘劫难’,譬如说工作,奋斗,和家人的吵架,偶尔的闹矛盾,甚至可能会被子女嫌弃,嫌弃爸爸妈妈胸无大志。”
“这种磨难,你要救他们吗?”
弘始嘴角忍不住想要翘起,祂想笑,却又有些悲哀:【不,这有什么好拯救的……这都是理所应当的,完成了渴望才能幸福,而渴望本身就是劫难】
【拯救,真是虚无】
祂笑着叹息:【我居然才懂得】
弘始的气息淡了下来,越来越虚无,越来越清静,似乎要消失在这片多元宇宙。
化道开始了,这是永恒的合道强者也要面对的劫难,源自于虚无的劫波。
“你早就懂,只是不想懂,你知晓这一切是虚无,但是不愿意承认。”
而烛昼注视着这一幕,他不以为意,反而笑道:“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看破一切的空以及慈悲,在我的家乡被称之为佛,不渴望的人永恒幸福,那亦是一种可以通向无穷高处的道。”
但就在弘始的大道真的要消散的前一瞬,烛昼登时抬声,当头棒喝:“但我们要走的不是空,而是由心而起的慈悲!佛亦有渴望,欲渡众生。”
“弘始,我们是极致的渴望,极致的愿望,极致的坚持,极致的坚信,故而抵达绝对!”
“渴望就会痛苦,那是他们该受的。想活就活,不想活就死,天啊,我居然会说这种废话,但是这世间的真理,就是这样的废话。”
正因为是正确到了重复都会觉得多余,说出来就会让所有人感觉不耐烦,因为全天下所有人,就算是天上的神佛合道都会觉得‘品鉴的已经足够多了’,所以才是正确。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出了‘怪物被杀就会死’这样的废话,苏昼哈哈大笑,但却坚定地对:“拯救怎么虚无了?你就是后悔药!”
“还是你自己说的那句话——众生和我等坚定者不一样,众生懦弱,众生胆怯,众生随风摇摆,众生随波逐流,就如风中落叶,飘零之地并非齐所愿。”
“他们当然会后悔,会哭泣!”
“那时,你不去救,难道还要我出手吗!”
【怎么轮得到你!】
登时,弘始抬起头,那虚无的清静在刹那消失了,闪现的是执着的坚定。
祂目光明亮,凝视着苏昼,然后深深地对苏昼再鞠一躬:【虚无是正确,但我们拒绝虚无的幸福】
而苏昼与弘始对视,他与弘始真正的开始互相理解,而这就是并行者。
革新与拯救,本就是如此,不相交,不相同的并行者。
青年微微点头。
“所以我祝福,也只会祝福——我也是众生之一,凭什么强者就要单独列出来?会飞的鱼依旧是鱼。”
“有怪物阻道,我就杀怪物——阻碍众生之道,就是阻碍我的道,谁妨碍我就杀谁,来几个杀几个。”
此刻,苏昼起身,他来到烛昼天前。
创世漩涡仍在持续不断地轮转反复,它正在汲取那一百二十四合道溃散后化作的氤氲光雾,宇宙的雏形正在急速变大,成就,由虚化实。
等到创世漩涡真正成就烛昼天后,囚牢监狱也就盖好了,被汲取了这些气息的合道纵然历劫归来,也要来此狱中走一遭。
有的可能就和苏昼打个招呼,感谢一下苏昼的成道之恩后就走,而有的就得坐牢,甚至终身囚禁。
【不太好修,有点困难】
而弘始也来到苏昼身边,黑发男子皱眉,盯着创世漩涡:【宇宙无穷,大道也无穷,和我的镇道塔不一样,我只是蛮力镇压,汲取力量,所以需要一直手托镇道塔,而你却想要修一座囚牢,让无穷大道自己囚禁自己】
【这实在是困难】祂道:【要不你住进去?以你的力量,镇压祂们轻而易举】
实际上弘始说的是让苏昼自己也成为囚牢的一部分,等于说将诸多合道关押在苏昼的腹内,自然翻腾不起风浪。
“我肯定要进囚牢走一遭的,我也犯过错,我会自己审判,惩戒自己,这就是革新——但那是另外一回事了,咱们继续讨论烛昼天。”
苏昼抬起头,他竖起食指,指了指‘天’,也即是虚空至高处:“弘始,你看看咱们这个多元宇宙的结构,是不是很符合你的要求,照着学学。”
伟大封印不就是这样的囚牢?苏昼让弘始学习一下,不需要多少精髓,只要能看懂一点,就足够了。
弘始皱眉,祂抬头,认真地观察,登时惊愕。
祂以前并非没有纵观整个多元宇宙,合道的眼力只能看见一部分,但有些时候,看山是山,看山也不是山,最后发现,山就是山——在弘始眼中,多元宇宙原本是多元宇宙,后来发现居然是一个封印,最后,他发现,封印就是多元宇宙的本质。
【居然如此】弘始喃喃道:【这倒是真的给了我灵感,原来如此……】
祂笑了起来:【以道囚道,烛昼天也可以是一个封印】
“首先是宇宙。”苏昼点头鼓励:“加油,这方面我不太擅长,所以请你来了。”
【此亦为我所愿】
弘始开始观察多元宇宙,对比烛昼天细节去了。
祂当然看不清伟大封印全貌,超越者恐怕也勉强,但是哪怕是零星半点,领悟后囚禁合道还是轻轻松松。
封印多元宇宙的特殊会造就种种奇形怪状的强者,而封印多元宇宙的特殊也可以封印这些强者,苏昼觉得这很合理。
而最合理的事情,就是让擅长做某些事情的人,去做某些事情。
弘始忙碌起来。
而此时此刻,苏昼抬头,他看向整个多元宇宙。
吞掉幽泉之道后,他得到了幽泉世界群的大道权限——毫无疑问,他当即就把过去幽泉设定的种种生死轮回之劫全部都改掉。
又不是所有人都想要追求大道,一整个世界整个世界的降劫是有毛病吧?幽泉的确有大病,所以被苏昼吃掉也算是祂生死轮回的一部分,这就是万事有因必有果,祂在追求自己的洪流之路上,遇到了苏昼这个劫。
这是医疗的方法,倘若幽泉未来有奇迹相助,重归多元宇宙,那祂估计也就病愈了。
也是一种治病疗伤的过程,只是治的是合道之病,大道之病,非磨灭,非生死不能愈。
而凭借吞噬,还有刚才弘始所说,将诸多合道关押在他腹内,自身成为囚牢的说法,令苏昼领悟出了一条超越之路。
听上去,很随便,很简单。
但就是这么简单。
就像是雅拉曾经说过的,在某一个多元宇宙中,占据了整个多元宇宙绝大部分的那位超越者一样……只要他不断地吞噬,不断地占据多元宇宙的可能性,将自己化作一块永恒道标,决定多元宇宙未来的走向。
只要他将整个多元宇宙所有的大道和合道都吞噬,乃至于其他洪流……
直到吞掉整个多元宇宙的大道而不灭,那么,他就是超越者——或许可以被称之为‘吞噬无穷之龙’的超越,还是相当强的那种。
那既不是正确,也不是怪物,仅仅是‘存在’的一条路。
所以没什么意义,很无趣。
那样的超越有什么意思?连个梦想都没有,就是单纯的吃,咸鱼一样,张口闭口匍匐在泛无限多元衍生轴上吐泡泡,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
但是这样的‘存在’,根据雅拉所说,在泛无限多元衍生轴中,实在是不少……就如同芸芸众生中,对的人少,错的人也少,不对不错,自己过自己日子的人,才是绝大多数。
没什么不好,这样的存在不会管事。
在吞噬无穷之龙的腹中,没有正确,也没有错误,众生可以自由地前进,选择自己想要的未来,缔造出自己的传奇史诗,无拘无束,逍遥自在——于囚牢之中。
正如同野蛮生长的杂草,生机勃勃,无忧拘束,虽然杂草之间也会奋力搏杀,夺取营养,但那本来就是生机盎然的代价。
所以也就没有人去救,没有人去祝福。
不过,归根结底,都不是错的,就可以。
没有人去刻意的摧毁,去作贱,就不是怪物,不是错误,就没问题。
所以伟大存在们只对错误的怪物宣战,其他存在们只是默默观看。
“捷径。”
这是苏昼对‘存在’的评价:“无为为之而合于道,合于道便无所不能为。这是合道的捷径,真正的,有自我意志的多元宇宙之天道,甚至胜过,亦是康庄大道。”
但康庄大道就是捷径。
“我不走捷径,我要选择人迹更少的一条。”
想要成为伟大存在很难,甚至很有可能走上错路,但正因为如此才是伟大,伟大就是知道前面很难,也会走错路,甚至不一定是对的,但仍然要走的那些存在。
祂们不想要存在的杂草,更不想要怪物肆虐过后的荒土。
祂们行动了起来,要让世间繁花遍地。
所以才争斗。
毕竟,大家爱的花,颜色各不相同。
苏昼突然有些想念雅拉了。
“先驱空间!”
所以他开口,询问多元宇宙之上,那道银色的光晕:“浑天之界在哪?”
不知道,就去问。有些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一个渴望,需要一个劫难】
而先驱空间,亦或是先驱的意志,总而言之,银色的光晕回应:【我这里有通向浑天的钥匙,但需要你自己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