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进来时,这位正在用突厥语破口大骂。
杨再威听不懂突厥语,也不惯着他,用吐蕃话跟其对骂。
同门师兄弟其乐融融,李彦并不打扰,在边上欣赏了起来。
可惜阿史那环骂着骂着,又自动睡了过去,这次杨再威的目光转了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李彦笑道:“那个你可以过会儿继续问,现在重要的是,关于你师父‘佐命’的情况,阿史那环刚刚已经告诉我了。”
杨再威脸色一沉,倒也不感到意外,冷哼道:“这個叛徒,真是个白眼狼,他自己学不会唯识劲,反以为师父藏私,师父在传授唯识劲上,从来都是倾囊相授!”
李彦听了有些奇怪:“阿史那氏是突厥王族姓氏,此人所谋,应该也是策反河北的羁縻府州,为祸边境,趁机让突厥死灰复燃……唯识劲再精妙,也只是一门武学,他居然为此敌视能给他带来大量复国资本的‘佐命’?”
杨再威看着睡得死沉的阿史那环,不屑地道:“这志大才疏、主次不分的蠢物,也想复突厥汗国?做梦去吧!”
李彦其实在问完后,就想到了慕容复,明明是复国却埋头扎进武功里,类似的例子还真不少,自己收的二弟子也被“佐命”看中过,只是后来太熊被放弃。
至于突厥死灰复燃,原本是不可能,可历史上武则天一心只顾掌权,擅杀边境大将,又派出愚蠢如猪的武氏子弟带兵,结果还真给后突厥兴起,虽然势力大不如前,但也着实恶心了大唐一阵子。
所以只要自身不出大问题,敌人就不会有可趁之机,李彦此时就要除去大唐内部的隐患:“根据阿史那环之言,‘佐命’是长孙氏中人的身份已经确定无疑,昔年长孙氏千人流放于岭南,结果生了一场疫病,身体溃烂,人人哀嚎,凄惨死去,那其实并非疫病,而是中毒身亡?”
杨再威恨声道:“不错,这种毒你应该也听说过,内卫第一任大阁领齐国公,在突厥之地就是用过这种剧毒,投入水源,令下游人畜皆亡,此药名为万毒散,乃是毒中极致。”
“此前弓嗣业所用的五绝散,只是从中稀化而出,服食者用了,都会五脏溃烂,绝无幸免之理,这万毒散更是沾者即毙,连即刻催吐都无法救治。”
李彦皱眉:“这未免太夸张了吧,世上真有如此剧毒吗?”
杨再威道:“并不夸张,这万毒散固然至毒,但气味浓烈,容易辨识,除非稀释在大量水源中,否则很难生效,齐国公配置出来,就是专门为了对付突厥人的,后来制毒的工坊加以改良,倒是研制出了五绝散等药,在实用性上更甚一筹。”
李彦道:“既如此,岭南的长孙氏族人,又岂会中此毒而亡?”
杨再威冷冷的道:“这就要问那位大明宫的圣人了,流放了长孙氏全族还不够,还要以这样的方式将之毒杀,让其全族不得好死,做得是不是太绝?我师父幸免于难,自然要回来报仇雪恨!”
李彦沉默。
如果此事是真,用长孙晟用来对付突厥的剧毒,毒杀长孙氏全族,就超过杀人诛心的程度,实在过于恶毒。
但他又有些疑虑。
李治这个人固然薄情寡恩,权力欲望极强,却不是那种嗜杀残忍之辈。
在长孙氏已经失势,全族流放岭南的情况下,用这种手段斩草除根,不像是李治的风格。
当然,他所见到的李治,是四十多岁的圣人,此一时彼一时,二十多岁的李治会做出什么事,谁也说不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当权力没有制衡,能够随心所欲时,任何一个负面的念头,可能都会酿成一场惨祸。
阿史那环还交代了不少内容,还有昔日内卫的情况,此人崔殷功的身份,就与那息息相关……
无论如何,“佐命”到底是谁,笼罩在此人身上的迷雾,终于要散开了!
这个从使团迷案开始,就在幕后若隐若现的人物,即将走到台前,李彦深吸一口气,越到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我们明早回长安,审问尚宫,先将杨氏的孩童拐带,查个水落石出!”
杨再威沉默片刻,重重地抱了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彦举步离开,留他陪伴其师弟,自己则来到法明屋内。
此时法明也苏醒过来,看到李彦目露激动,挣扎着起身:“李机宜,小僧终于活着见到你了,你交托小僧的事情,小僧查出眉目了!”
“快快躺下!”
李彦赶忙让他躺下,由衷地道:“不瞒大师,那时我在法门寺,只是尝试,未想到你冒着巨大的风险,真的为我查出来了,我真是十分感动。”
法明欣然一笑:“阿弥陀佛,李机宜天生佛性,能助李机宜一二,此乃小僧的荣幸!”
他不再勉强起身,而是靠在枕头上,摆出讲述的姿势:“李机宜,小僧刚刚用了粥食,觉得好多了,要不小僧从头开始讲述?”
李彦点了点头,却又罕见的目光轻颤,抿了抿嘴,率先问出了一个问题:“在讲述之前,我想知道,那位得玄奘大师传授唯识劲的秘密传人,身有残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