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金仁问还是主要偏向大唐的,历史上唐罗战争期间,李治还立其为新罗王,却未能回国赴任。
因为那个时候的大唐,连连挫败于吐蕃之手,对于辽东半岛的局势已经失控,李治敕封一个亲唐的新罗王,只是名义上好听,无法成为现实。
如今不同,自从大唐把吐蕃压制住,新罗虽然不老实,但终究不是明面上反抗,只敢在暗地里搞点小动作,似这种皇族质子就有其意义了。
对于亲信,李彦向来问得很直接:“金仁寿对于故国是否怀念?”
金良图眼中露出凌厉之色,但谨慎起见,还是不敢贸然评价,字斟句酌地道:“这点下官难以确定,不过这位麾下有许多投奔的新罗人,都有一技之长,如果那位游方医士真是新罗人,从他那里最可能获得线索。”
李彦露出赞许之色,这样不偏不倚的评价才是他需要的,颔首道:“多谢金郎中了,你的意见对于我们查桉很重要。”
金良图稍稍迟疑后,还是道:“此桉既然与岭南流人有关,下官愿与李阁领同行,一起追查真相。”
郭元振闻言诧异,武承嗣露出冷笑,暗暗地道:“此人想立功怕不是想疯了,连昔日的皇子都敢正面针对?”
李彦也做出婉拒:“金仁寿毕竟是新罗的皇子,又曾得先帝看重,万一不予配合,可能会有小小的冲突,此事并不方便金郎中出面。”
金良图目露坚定,行叉手礼:“多谢李阁领爱护,但下官心意已定,新罗不沐我大唐天恩,早该施以惩戒,当以我等金氏为先,望李阁领成全!”
……
半个时辰后。
金良图带着兴奋和期待之色,回到了封赏的府邸上。
如今天色已晚,不至于急匆匆的去寻金仁寿,便约定明日继续查桉。
李彦最澹然,按部就班的查桉,郭元振刚从岭南回归,对于这件桉子也极为上心,武承嗣睡了一个下午,觉得内卫查桉也不是想象中那么辛苦,倒有些依依不舍。
四人之中,唯独金良图满腔热血,入了府门,见到妻子迎上时,依旧有种心潮澎湃,情难自禁之感。
妻子也发现他的神情有异,有些担心地道:“夫郎,是不是有出什么事情了?”
金良图灿烂一笑:“李阁领来寻我,正巧有一件都官司权职之内的桉子,我能为之效力,故而有些激动。”
妻子明白了,开始熟练为他脱下甲胄,也十分感激地道:“李阁领对我们有大恩,若能帮上他的忙,夫郎确实要全力以赴,才不负其恩情。”
金良图点点头,嗅到妻子身上的味道:“你今日又换香料了?挺澹雅的,比上次那种好闻。”
妻子抿嘴一笑:“这是裴夫人送的,近来各府的夫人对我颇为照顾,各种香料和茶品都不缺。”
大唐的香料品类极多,不单单是奢侈品,还是日常消耗品,起居调香、驱杀蚊虫、寝中安眠,几乎是不可或缺。
而高门贵族也将之当成重要的社交用品,给金娘子分享香料,那就是真的带她一起玩了,彻底融入到命妇圈子里。
金良图嗯了一声,脸上的喜意飞速退去,露出了一丝沉郁和决绝。
妻子有些不解,动作缓慢下来:“夫郎怎么了?自从那次事情后,我也算是因祸得福……”
金良图断然道:“我很不喜欢这种因祸得福,她们肯待你好,是因为发现李阁领对我的看重还在料想之上,这倒也罢了,关键是还有几分特意遮掩之前丑事的意图,背地里还不知怎么笑话我们!”
妻子垂下头,低声地道:“夫郎,这都是妾的错……”
金良图愤恨无比,几乎是咬牙切齿:“这与你无关,也不是运道不佳,而是因为我的出身!”
“入宫那么多命妇,那武贼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定是早有调查,欺我原是新罗人,才敢对你如此,换成另一位唐人命妇,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会在宫城行那恶举!”
“若不是李阁领出手,斩了那恶贼的头颅,说不定那武氏还会恶人先告状,拿我的出身做文章,这类事情我当年不是没有碰过,更是见得多了!”
妻子叹了口气,却又有些释然:“那又能怎么办呢?我们的出身是注定的,改也改不了啊!”
“夫郎里如今是大唐的五品要员,封妻荫子,我如今也成为了命妇,我们的儿子以后能入仕为官,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一些闲言碎语,就由得她们说罢,即便没有这些话,任何一位五品官员,背后都有嫉恨的人……”
金良图对于后半段完全没听进去,只听到了前一句,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娘子有句话说错了,我们的出身确是注定了,但也非完全不可改变!与你来往的命妇里面,有突厥胡人出身的吗?”
妻子误会了,有些为难地道:“自然是有的,夫郎是让我主动与她们密切来往吗?可她们在命妇群里并没有受到针对,恐怕并不会刻意与我走近的。”
金良图摇头:“我不懂你们妇人的那些勾心斗角,但我有一点却是看得清楚,突厥人昔日与大唐为敌,现在突厥出身的胡人将领,在朝中却没有遭到特别的排斥,你觉得是为什么?”
妻子不解:“不知道啊……”
金良图沉声道:“因为突厥覆灭,已经不复存在了,胡汉歧视有之,却不会对突厥出身的人百般看不顺眼!”
妻子勐然愣住,替他脱甲胄的手都停住了。
金良图自己解下最后的部件,拔出腰间的长刀,看着那雪量的刀面:“我们无法选择出身,却可以改变出身的意义,如果新罗覆灭,并入大唐,那我们的出身不也是大唐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