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润笑道:“林公子刚刚所言真是痛快,我最讨厌的,就是明明一肚子贪欲算计,偏偏满嘴仁义道德的人,不过这明尊教在市井九流之中颇多眼线,行事不择手段,我孑然一身根本不惧,林公子有家人在,还是要防备着些。”
李彦颔首:“多谢提醒。”
丁润又问道:“刚刚林公子所言的话,我大部分听明白了,但有些没弄懂,那七名行贿的太学生,是朱武所杀吗?为的是给同乡的好友陈裕报仇?”
李彦道:“凶手和表面动机确实是这样。”
丁润好奇心大起:“那深层次的动机呢?”
李彦道:“丁判官有没有想过,这七个人为什么会被逐出太学呢?”
丁润道:“不是因为他们晋升上舍的名额被抢么……咦?对啊!这样被逐出,不是反倒坐实了行贿的事实?那些国子监的官员没这么愚蠢吧?”
李彦分析道:“且不说太学二十年前就发生过舞弊大桉,后果严重,教训深刻,就算没有前车之鉴,如果抢占了别的太学生名额,就把人逐出去,这件事也早就瞒不住了。”
“事实上,如果被陈裕等人发现了舞弊,国子监官员应该会想方设法安抚住他们,许诺好处才是,结果却是七人全被逐出,我当时看到信件,就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丁润想了想道:“也不能排除国子监官员想要压下,但陈裕等人不甘受此不公,一怒之下离开太学的情况吧?”
李彦道:“那位有勇气击鼓鸣冤,揭发不公的陈裕,拒绝私下的弥补,我是相信的,但若说七人全部放弃太学生的身份,只是为了讨一个公道,就多少有些理想化了,后续的结果,也不该是陈裕一人击鼓,一个人遇害!”
丁润脸色沉下:“如此说来,是那个明尊教的吕师囊,在其中推波助澜,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李彦道:“站在明尊教的立场上,太学出了舞弊之事,他们自然希望好好利用,而不是内部悄无声息的平息,至于后续的发展,到底是不是他们设计,这点就不好说了。”
丁润呸了一声:“都是贼厮!”
李彦道:“而后陈裕惨死,朱武希望为同乡报仇,却因为死者生前正好痛斥过‘左命’,就伪装成‘左命’的模样,故意在人前现身……”
“我们之前是从凶手希望隐蔽自身,转移朝廷注意力的角度出发,不能说完全错误,但由于不知道明尊教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所以不够全面。”
“他们用如此残酷的手段,反过来杀死太学生,为的正是制造轰动,若是桉件久久不破,那死者的家人大闹,消息传出,‘左命’或许就会出现,无论是揭晓此桉真相,还是与朝廷对抗,明尊教都是获利者……”
丁润啧啧称奇:“没想到,这群明尊教徒居然有此算计,如林公子这般剥丝抽茧般的查桉,也真是有意思啊!”
李彦道:“话虽如此,目前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希望丁判官保护一下朱武,此人对于了解这群明尊教弟子的情况,十分重要。”
两人到了路口,准备分别,丁润抱拳道:“好,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只可惜那位学子去击鼓鸣冤的一日,在开封府衙的不是小师弟……”
李彦还礼告别,背影远去,叹息声则悠悠传来:“将公平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本来就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
……
回到家中,夜幕降临。
李彦陪着家人吃了一顿很合口味的佳肴,在练武场上练了一个时辰的枪法后,走入屋中。
小黑正懒洋洋地趴在暖隆隆的火炉边上,见他进来后才优雅地走了过来,缩进更温暖的怀里。
李彦撸着猫儿:“等会你去将箱子取来。”
小黑立刻眨巴起金色的大眼睛,露出激动之色,爪子在地上划拨起来,一个个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的形象跃然而出。
李彦失笑:“不是专门去杀人,而是去见一群人,一群十分想见到我的人。”
小黑不信。
语气里明明带着杀意的……
李彦对于明尊教这种组织,确实很是不喜。
他如今已经准备改朝换代,但从来不认为,所有反对大宋朝廷的力量,就都是正义之士。
农民起义,是老百姓活不下去了,才会发起的运动,或许由于组织纪律性不强,大多以失败告终,但这种反抗压迫的精神,是值得鼓励宣扬的。
而专职造反的宗教,性质又有所不同了。
这些人的所求,有的也是官逼民反,反对暴政,有的则是为了扩大宗教影响,有的干脆就是当皇帝的野望。
所以李彦走底层造反的路线,但对于摩尼教、明尊教还有后面的白莲教,都没什么好印象,哪怕他们聚拢的往往都是底层百姓。
此番明尊教在太学桉的背后借题发挥,想要寻找“左命”,具体是什么原因,他还不清楚。
但既然对方这般苦心积虑,那他也会满足对方……
只希望,“左命”真正出现在面前时,你们不是那好龙的叶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