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水火棍再度狠狠落下,就注定了驿铺今日走出的,会是一个每踏出一步,都是跌跌撞撞,发出痛呼惨叫的囚徒。
王继英从来没有疼得这般钻心刺骨,每走一步,都像是扎在针上,所过的地上,很快就是鲜血淋漓。
随着太阳升起,行人多了起来,瞧了起初有些不忍,但见他脸上金印,双手枷固,却是纷纷避开,有的甚至远远叫好。
“唔……呜呜呜!”
王继英哭了。
强壮如熊的身子,先是被打了四十脊杖,杖疮未愈,然后游街刺字,如今脚上又满是破了皮的潦浆泡,穿着草鞋行走,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他都到了极限……
于是走着走着,突然跌倒在地,虚弱无力地哭嚎起来。
薛霸大笑:“长得挺壮实,哭哭戚戚,却像个娘们!”
董超则是毫不迟疑地挥棍,打得他连连躲闪后,终究还是被迫继续上路。
这般走走哭哭,哭哭走走,再过了几日,三人终于到了伞盖山附近。
相比起之前,董超薛霸的脚步慢了下来,目光不断巡视。
根据算命先生所言,他们此行将有惊无险,那“惊”应该就应在此处了。
确实应在这里。
只是不光是惊。
伞盖山的高处,吴用摇着羽扇,俯视着这一行三人,身后立着雷横与朱仝。
眼见王继英变成这副模样,朱仝有些看不下去:“这官差真是狠毒,将一个汉子折磨成这般惨状……”
雷横却是冷笑道:“这王继英当兵马总监时,蓄养强人,荼毒河北,不知贪了多少钱财,现在落得如此下场,真是罪有应得!”
朱仝倒也赞同此言,然后奇道:“军师怎么知道这两人路上要折磨王继英,更一定会走这伞盖山之路?”
吴用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他不知道王继英会受折磨,但走伞盖山却是确定无疑的:“山人自有妙计,现在就请两位首领出手,将人救下,至于那两个公人……别让他们跑了!”
“得令!”
雷横一个跃步就冲了出去,速度奇快无比,朱仝提着朝阳刀,紧随其后。
“前面就是伞盖山了,我们别被贼人误伤,现在就离……不好!”
董超和薛霸已经准备离开,但万万没想到还没到地方,两个彪形大汉就扑了出来,各自提刀冲上。
“快跑!!”
他们尖叫一声,掉头就跑,临走时还不忘将王继忠往地上狠狠一推。
“我命休矣!”
王继忠固然精疲力竭,但看到强人也是浑身一激灵,目露绝望。
他以前怎么对待这些强盗的,可是一清二楚,如果落入对方手中,那下场或许比现在还要惨。
所幸他紧接着发现,这两位似乎不是伞盖山的贼匪,气度跟自己以前遇到的强人也大为不同,武艺更是高强,身形一闪,就跃过自己,开始了追击。
而一位面容儒雅,气质和善的书生则走了过来,温和地道:“王将军受苦了,我名吴用,曾受王氏之恩,特来搭救!”
王继英颤抖起来,却又有些不敢相信,却见这位书生来到面前,抽出锋利的匕首,就将木枷给卸了去。
压了多日的牢具终于离体,他如释重负的同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快,杀了董超和薛霸……杀了那两个贼厮!!”
话音刚落,后面就响起两声不分先后的惨叫,然后脚步声传来,朱仝提着董超和薛霸死不瞑目的头颅,来到面前丢下。
“哈哈哈!果然是我有人搭救,逢凶化吉,跟我作对的都要死!都要死!!”
王继英狂喜之下,大呼大叫,然后眼前一黑,咯的一下,往前扑倒,直接晕了过去。
“守卫我大宋北门的军中将领,就是这般德行!唉……”
朱仝轻抚美髯,大为叹息。
雷横则在不远处收拾两人的行李,准备摸些银两出来。
他现在落草为寇,已经没有稳定的钱财收入,自己也就罢了,被迫跟着他过来的老母亲不该受苦。
然而这一搜,他的瞳孔猛然涨大,手中却是捏住了一沓厚厚的交子,数了下数目,大约有五百两之多。
雷横的眼睛里顿时闪过天人交战,但最终还是拿着整个包裹,来到吴用面前:“军师,这是两个公人的包裹,里面有五百两重金的交子!”
吴用了然:“这是李府给他们的钱,为的就是要王继英的性命,这两人要回汴京,带在身上很正常。”
雷横暗暗惊出一口冷汗,庆幸不已。
自从东溪村的误会,导致了众人被迫落草后,他总觉得愧疚,见吴用还待自己如常,不禁暗暗感激,决定以后要报恩,此时再见吴用算无遗策,更是升起了一抹浓浓的敬畏来。
吴用对于雷横脸上的敬意十分满意,再让朱仝拉出早就准备好的驴车,将昏迷不醒的王继英抬了上去:“走吧,回寨子!”
朱仝沉默片刻,却是忍不住询问道:“军师,我们为何要施恩于这贼子?”
吴用听出他的顾虑,安抚道:“放心,我不是要让此人上山入伙,而是他在北军中是个关键人物,我们要发展壮大,就必须对于这批官军有所了解!呵,堂堂兵马都监刺配的机会可不多,正是天要助晁天王成就大业!”
朱仝觉得确实有道理,面色恢复如常,雷横则目光微动:“那问完之后呢?”
“晁天王既要整肃河北绿林,必然歃血为盟,到那个时候,各地的首领总要立个投名状!”
吴用的羽扇轻晃,算尽一切:“这位王都监,就很合适做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