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冲转身,不止看到了宇文柏、鲜于萌、范小石等人脸上的不舍,在这几人背后,更站着一大群生员,至少五六十人。一部分是与他们共历了此案的难友,一部分是虽未被牵连,却在外面奔走求助的热心生员。
人人脸上都满是眷恋,自不是眷恋他王冲,而是对过往时光的眷恋。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融为一体,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归属感。这归属感是顾丰和王冲一并塑造出来的,顾丰虽死,王冲还在,他们不愿这样的集体就此破灭。县学虽已散去,集英社却壮大起来,将这些人囊括其中。
尽管罩上了集英社这层皮,还得有活动维系这个集体,若是王冲进了府学,少了领袖主持,这些人也会渐渐散了。而不管是宇文柏、鲜于萌,还是范小石,非但威望不足,各自的出身痕迹也太重,不可能将各类人糅为一体。
王冲闭眼,顾丰顾八尺的音容笑貌再度浮现,他暗自长叹,顾老头,你死便死了,为何非要拉我入世,我就只想着安安生生混ri子啊。
之前何尝不是想着混ri子,可结果呢?激起了这些人的心气,才有了这场文案。你就是一只蝴蝶,你的存在,就已经扰乱了原本的历史。
王冲这般想着,睁眼时,光亮在眼瞳中回转,他缓缓摇头道:“进府学作什么?又没有你们撑腰,张浚定要欺负我。”
大家都笑了,鲜于萌更一把搂住王冲,兴奋地吼了起来。
“群英社犯讳,这个名字不能用了,自今ri起……我们就叫……”
王冲看向正零零星星开花的西府海棠,心中一动。
“就叫海棠社吧,我们没了县学,还可以自己建学,就在海棠渡里,我们建起自己的学校!”
王冲两眼发亮,他已有了清晰的构想。
一把抓过林大郎手中的图纸,王冲再道:“没错,我们自己建学!我们有夫子!宋老先生,我父亲,还有之前与我们同住净众寺的诸位先生,都可以当我们的夫子!”
众人呼吸紧促,脸se涨红地看向王冲,果然是王守正啊,只有他敢想敢干,竟要自建私学!
沉默片刻后,众人猛然振臂欢呼。
喧闹之中,就听范小石煞风景地问:“钱从哪来呢?”
“我让家人出钱!”
“十六郎能出钱!”
宇文柏鲜于萌涨红着脸,拍着胸脯地包揽。
“我们自己积钱!”
“一文不嫌少,一贯不嫌多,咱们自己凑!”
大家都鼓噪着,范小石也转着眼珠,似乎在算自己再去对江楼写诗词能挣多少。
王冲连连挥手,好不容易才让众人安静下来。
“钱,我来想办法,不劳大家破费。我只希望能让大家有进学之所,而不是再生祸患之地,所以,劳烦大家好好静心自省,端正本心,抱定学有所得,有益天下的态度来进学。而不是像以前那般,好高骛远,以为自己可以指点江山,叱咤风云……”
王冲这话不仅是在给大家打预防针,也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建学是他心血来chao的想法,可这一念起后,觉得未尝不是一条出路。仕途水太深,朝堂风太烈,他无心去混官场。趁着年少时,奠定学名,ri后自能凌高而瞰。
别的不说,教出一些得意弟子,待他们入了官场,自己的好ri子不就来了?至于能教什么,除了类似“景数”这样的杂学,傍着父亲,傍着宋钧那样的老儒,资源雄厚,完全可以现学现卖。
所以,这学校,必须属于自己,这钱,自然得由自己来出。
再看看也捏着拳头欢呼,不知所谓地凑着热闹的林大郎,王冲纠正了自己的想法,这钱,另有出处。
王冲用轻飘飘的语气问:“大郎,你爹……很有钱吧?”
林大郎摇头叹道:“哪能跟城里人比?我们家一年酒课才一百贯,加上给监酒务的孝敬,不到五百贯。可城里随便一家正店,一年就得纳上千贯……”
王冲嘿嘿一笑:“那你爹,想不想着挣更多钱呢?”
林大郎此时才有所醒悟,抱着胳膊护着胸,瞪眼道:“守正哥,你别打我们家主意啊,现在大家都说你是……”
王冲笑得更诡异了,在林大郎眼里,真如没说出口的“太岁星君”一般,“那你……想不想让你爹觉得已有本事,可以自立了呢?”
林大郎一愣,片刻后,渴盼的光亮自眼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