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在抱怨,心中也涌着冲动的热气。哪个男儿不想沙场逞威?刚才他不就想着杀进梅赖囤,端坐交椅,得意地看着跪地请降的大片僰人?
酉时末。王冲的愿望成真,他带着斗甜。踏进梅赖囤,刺鼻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从河边到囤口。一路都是僰人尸体。而从囤口到囤中空场,更是堆满了死尸。
张立和王世义迎上来,一身是血,腿脚多处有伤,脸上眼中却是遮掩不住的狂喜,梅赖囤就这么攻下来了。
王世义杀的那个小峒头是峒头的长子,坚定的抵抗派,统领所有丁壮。此人一死,如张立所料,僰人丁壮没了主心骨,逃回梅赖囤,将惊惧传播开。峒主还没来得及收拾人心,布置防务,张立王世义等人就杀了进来,囤中顿时大乱。
悍勇敢战的僰人不少,混乱中根本组织不起来,只能零零散散如飞蛾扑火般拼命,敢勇们好整以暇地一一收拾掉。王世义带队冲进囤中最高大最华丽的木屋里,杀了宁死不逃的峒头,梅赖囤的脊梁、心脏和脑子全部失效,陷落便成必然。
“怎么办?”
狂喜过后,张立盯着空场里黑压压一片俘虏,忐忑地问王冲。他有战场决断之能,可这事真不擅长。
除去逃走的,俘虏有三四百人之多,其中有上百丁壮。
杀还是不杀?只杀丁壮还是全杀?怎么杀才不至生乱?
这些问题,刘立很觉棘手。他们这支小部队,现在囫囵无伤的,除了王冲,几乎没有。河边、营地、囤中,战死者十人,重伤十二人,就剩六十人。这点人手既要看管几百俘虏,又要防备逃出去的僰人杀回马枪,几乎不可能,必须杀俘。
王冲低叹,这就是战场上的无奈,敌我之间没有太多回旋之地,此时己方势危,再对敌仁义,即是对己残暴。
“杀丁壮便可,世义哥领人分队分地解决,再派熟夷向导趁夜行路,一人回长宁军报告,两人回他们的峒囤,让他们的首领派人来接收此处。跟向导说,他们的人早到一个时辰,兵甲钱粮就多得一分。”
王冲上一世作销售,本就擅长多线事务处理,一番交代,几桩事都安排妥当。只需紧守一ri两夜,熟夷就能赶到,这梅赖囤就拿定了。
听王冲提到熟夷向导,张立暗道侥幸,真要如他之前所说那般,杀了向导顶罪,就指望不上熟夷了。
以分头关押为由,将上百丁壮俘虏分作三队,分队押往河岸斩首,忙了个把时辰才料理干净,也没让囤中其他俘虏察觉。再将剩下的两百多老弱妇孺关在峒头屋舍里,众人提心吊胆地挨了两个夜晚,一个白昼。
第三ri,向导引着熟夷丁壮赶来,众人如释重负。不少敢勇甚至直接躺在地上呼呼睡去,守俘虏这两夜一ri,比冲入梅赖囤那一刻还要紧张。
王冲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也觉无比轻松,虽然前方还有一个更艰难的目标,但终究有了好的开始。
任张立去跟熟夷首领争吵该怎分瓜分战利品,王冲登上峒头屋舍如露台一般的房顶。眺望四周,绿意苍莽,竹林片片随风摇曳,心神也飘摇起来。
梅赖囤在九百年之后还在不在,又叫什么名字,他不清楚,可东北方不远处,大概也就二三十里地,那个地方后世却很有名,正是蜀南竹海。
两个时空似乎交叠在一起,王冲就在想,他在这个时空,到底是为何而活。这个问题,最早的答案,只是想轻松谋得富贵,安逸于乱世之间。而后有了些改变,开始想负起一些责任。但他终究没有挑起所有的责任,才有潘巧巧之死,才有眼前之难。
他由此而悟,决心迎势而上,担起自己该担的责任。可他依旧还没想透,在这个时代,他能作什么,他可以作什么,乃至……他应该作什么。
就如不得不杀俘一般,他依旧是随波逐流,屈服于历史本有的大势吗?
竹林如心绪,缓缓摇着,直到王世义找来。
王世义既忧心又愤怒地道:“牢城第二指挥被马觉点作战兵,已到了荡轮谷囤下!”
王冲惊住:“爹也上战场了!?”
刘庆都被抓了壮丁,王彦中怎能例外?
随向导来的还有马觉派的传令兵,本是督催他们攻梅赖囤,攻不下也要牵制住,梅赖囤已下,此令自然作废了。
传令兵交代了前方战况,马觉急于攻荡轮谷囤,不仅搜罗各处兵将,还迫不及待地发起了试探攻击,结果遭了大败,连统领先锋部的队将都战死了。
张立兴奋地道:“这是好机会……”
王冲则沉声道:“不管是不是好机会,都必须干!”
王彦中也被推上了战场,他怎能坐视不理?能解王彦中之难的唯一办法,就是由自己尽快拿下荡轮谷囤。原本王冲只将此事当作战功,不成功也无所谓,现在却不得不拼上十二分心力,一定要办妥此事。
“想救你的族人,这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王冲找来斗甜,再度跟她确认消息的可靠xing。荡轮谷囤有熟夷,这事随便抓个僰人就能知道。可斗甜的家人就在那里,通过她的家人,与熟夷首领联络上,这一股熟夷就能拧为一股绳,荡轮谷囤的形势就有希望改观。
斗甜还很忐忑,用汉人的习惯称呼着王冲:“王……郎君,真能行吗?”。
王冲冷声道:“你想救你的爹娘,你的兄弟姐妹吗?”。
斗甜不迭点头,王冲的话再如刀子一般直插心房:“为了他们,你愿意死吗?”。
斗甜楞了一下,再缓缓点头,王冲看住这个罗始党少女,斩钉截铁地道:“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只要你有这个决心,我就有决心,变不可能为可能!”
斗甜看住王冲,眼中升起决然的光芒,让她本就秀丽的脸颊再罩上一层光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