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七日,彝陵协报说一条船掉队,微末小事,岳钟琪转身就忘了。
四月八日,九日,十日,各有一两条船报损,这也正常。
四月十一日,襄阳协报说,船团遇敌,派了一哨三条船迎战,因湖面风大浪高,三船受损沉没,管哨外委千总单身逃回。
这事有些蹊跷,岳钟琪也没想太多,只是警惕,南蛮似乎也鼓足了劲地在建水师,水上巡查的强度还要加大。
四月十二日,荆州镇……
四月十三日、十四日,十五日……
到了十六日,岳钟琪终于感觉不对头了,天天都有报损,数目越来越多,现在合计每天要少七八条!少的原因还不都是遇敌,船损沉湖、大雾失踪、贼人凿底,失向搁浅,什么花样都有,襄阳协甚至给出了“船不受炮,放炮船沉”的说辞。
岳钟琪的武昌大营火器军在常德城下毫无进展,他的叔叔岳超龙对上了他,战意格外旺盛,不仅城池守得固若金汤,还有余裕冲出来阵战。不是靠着三十多位新式火炮,岳钟琪都觉得常德永无攻陷之日。
这十来天里打下来,陆上兵丁损失两三千人,可水上根本就无大战,怎么能丢掉三十多条船呢?而且理由还稀奇古怪!
岳钟琪十二分不爽,招来那一镇两协的总兵和副将,严词诘问,对方躲躲闪闪,百般推诿,毫无所得,让他更是怒火中烧。
正在头痛时,幕僚李元带了一个惊人消息。
这三人的船队停在华容时,官兵曾经收到了无数告贴。
“船长凡一丈给银五百两,每人给银,比照薪饷二十倍算。凡军将领三船以上举义南投,船银三成归军将。有船才付,见船即付,现银、英华存单、江南存单、英华联票,方式任选。”
“海军招募,信誉无忧,举义者还可入英华海军,待遇丰厚。”
看清了告贴上的文字,岳钟琪呻吟一声,两条腿都软了。
好狠好无耻!居然直接用银子买他的水师!?
“大帅!此告贴不可全信!照着告贴所说的数目,要买下整个水师,得要二百万两之巨,这怎么可能?不过是南蛮诓人尔!”
李元扶住岳钟琪,这话也让岳钟琪稳住了心神。是啊,南蛮就算有钱,也没多到这种地步吧……二百万两,真有二百万两,他岳钟琪都会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带着整支军队“举义”。
“可要买那一镇两协,只要一百万!”
再一想,不对,南蛮该没傻到以为可以用银子买下所有人船,他派出去控制洞庭湖水路的就是这一镇两协的船,武昌水师营的船还握在他手里,当作主战之器。
“你下到这一镇两协,去查查他们的人船实数和失船实情!带上中军人马,若有不对,马上扣下那三个家伙!”
想到之前盘问三人的情形,岳钟琪很不放心,派李元去总兵魏洪,副将吴文仲和韩登的营中调查。
李元人还在半路上,三人已齐聚魏洪的总兵大帐里。
“好像露馅了……”
襄阳水师协副将韩登这么一说,原本还装出一副凛然模样,谈着正事的另外两人,噗哧吐了口长气。
“咱们可是心有灵犀啊……”
彝陵水师协副将吴文仲一脸轻松地道,之前他们都只是各搞各的,暗有默契,现在捅破了窗户纸,自然放开了心防。
“咱们也是在整肃军纪嘛,岳钟琪握着武昌水师不动,就让咱们在外面忙乎,当饵食一般,他可是不义在先。”
荆州镇水师总兵魏洪是旗人,对岳钟琪这个汉人本就不爽,还在为自己辩护。
“总戎的银子,是存在了江南银行?”
韩登忽然问了这么一句,魏洪一愣,啊哈哈地笑着摸头,反问道:“难道你们不是?”
在江南银行存银子特别方便,而且不必怕谁查到,江南银行的信誉也是杠杠的,就算满人都无顾虑,北京城里,不少王公宗亲都在江南银行开了户头。
“南面……确实有信啊,甚至还容咱们这般行事。”
吴文仲感慨道,另两人心有戚戚,同时点头。
他们早在华容就看到了告贴,最初还不当回事,可前几日不断有零星船只失踪,让他们开始上了心。
接着三人各自发现,有下层军将居然在搞“批发”生意,跟驾着快船在湖上游弋的“南蛮水师”定期联络,将部下人船引导给南蛮,坐收船银。有些兵丁怕家人受牵连,不敢投南蛮,这也不要紧,就把船交给南蛮,只收船银,人头银子就不要了。
大多数官兵还是不敢南投英华,毕竟当官的家人在别处,当兵的家人就在当地,而且对前景感觉迷茫,没那个心气新开人生。于是告贴上所说的“举义南投”之事,就成了交易。双方的来往现实,跟岳钟琪手上所拿告贴的说辞有了很大变化。
一条大船怎么也有五六丈长,大的能到十丈,而造价最多不过千两银子,卖给南蛮却有两三千乃至五千两银子,这算术太简单了……
卖了船,就向上报船损,如果有人投了南蛮,一并报了意外。
下面的人手脚作得太烂,三个主官很快就发觉了,明白了内情,心中都是怒火狂烧,你们好大的胆子!敢背着我卖!?要卖也只有我有权!
于是三人也下了海,有他们支持,这买卖就作得格外兴旺,一时不慎,没控制住规模,竟然卖出去了一小半……
“李元要来了……”
这就是恶果,之前他们一气联手,还以为蒙骗过了岳钟琪,却没想到岳钟琪根本就不信任他们,派来亲信幕僚查探。
吴文仲皱眉深思:“这怎么办?”
韩登若有所思:“咱们还能有卖的……”
魏洪一拍大腿:“跟南蛮好好战一番,这一笔生意就作成了!之前岳钟琪四五十条船没打赢一条怪船,咱们败也能败得比他光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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