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是有差别的……
李肆摇头道:“她既会武功,之前那些事,多半都是编的。我瞧她说不定就是白莲教中人,就算现在脱了教,只过自己的日子,心境也跟当日的你完全不同了。”
北方教乱,逃难而来的民人大致还分两拨,一拨是早前逃过来的,一拨是年羹尧镇压教匪后,败事的教匪逃过来的。
到了这江南,一地机会,教匪也都各自为业了,虽然军情司和禁卫署还在盯着,但怎么也起不了大风浪。李肆的心思都在江南转型上,这些微末小事,他根本就懒得过问。那些教民到了江南安顿为业,也就是英华国民,不必多心。
三娘叹气:“白莲教,也是穷苦人没处讨公道,才攀附过去,他们本质上也是好人。”
李肆晃着手指:“不不,上天罚行不罚心,评判一个人是不是好人,得看他做了什么。”
三娘柳眉倒竖:“是啊,我就看到一个昏君,公堂之上,对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寡妇殷殷关切,这是什么行?别狡辩哦,跟你怎么想没关系……”
“镇压”了装叉的李肆,三娘又蹙着眉头,轻咬嘴唇:“我……我想跟她谈谈,佛山武道社也有位置,我能帮着她过点好日子……”
李肆叹气,还能怎么着,河东狮想要关心人,他能拦着?从心底里说,他也希望好人有好报。
被女警差带到后堂,米五娘正满心戒备,暗道那年轻的巡按大人,是看上了自己?天下乌鸦果然都是一般黑的……
出来的竟是那个女侍卫,让她怔住,此时相距很近,她看得清楚,这女侍卫比她大许多,眼角已微见鱼纹,但即便是芳华已过,姿容却不逊于自己,而在气度上,更是稳稳压来,让自己有面见前辈高人的惶恐感。
“当年我也是行走江湖,率性自为的……”
“直到遇上了夫君,再赶上这般南北大势,才立下了一番事业。”
“如今这世道,天地开阔,男儿可以大展报复,女儿也再不必守在深闺……”
“你也该是江湖人吧,可逃不过我的眼睛,咱们江湖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
“丢开那些过往,在这南面过新的日子吧。”
这女侍卫看上去地位还很高,竟像是可以作主不少事。如果不是眼下这急难之时,米五娘还真有攀附这位贵人,进而谋取大业的心思,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不,这怕是自己已经心动软弱的借口吧,米五娘压下另一股心绪,丢开关于真经和道法的部分,这女子的关怀,就如自己的师父,上一任米奶奶那般温馨。
“真的不考虑考虑?”
米五娘委婉地拒绝了,女侍卫的失望溢于言表,这让米五娘心弦颤动得更厉害。
“好吧,若是你定了心意,随时可找候通判,着他帮着递信。”
米五娘赶紧转了口风,说回去想想,女侍卫也听出了她的心意,无奈地叹了口气。
庭审继续,接下来的项目就很是无趣,李肆审完此案,利索地作出了判罚,方家人高呼大人英明,公道公平,心悦诚服,感激不尽。
瞧着法署送米五娘等人回罗店的车子起行,三娘长声叹气,为这米五娘的命运揪心,同时也在想着她到底有什么为难之处,以至于要推却任何一个江湖人都难以拒绝的机会。
“还在想着人家呢?”
李肆来到三娘身边,举起了一根棒棒糖,嘿嘿笑道。
“你怕是也还在想着人家吧!”
三娘没好气地接过糖,嘴里还这般念叨着。
这两夫妻确实都在想着米五娘,而回到黄家村的米五娘,也在想着他们,想着自己。
“今天就别诵读宝卷了……”
徒弟许福娣到座前要作“功课”,听到师父语调忽然变得温柔,一下愣住了。
“早早休息吧,作个好梦。”
米五娘抚着许福娣的头顶,眼中闪过温情。
出到门外,一股异样的气息裹住身心,米五娘本已融解的心灵又一片片冰冻起来。
“丢开?我还怎么丢开?”
林子里,田地里,二十多具尸体埋着,还包括今天多出来的两具。她走后,张九麻子许三等部众一分不差地贯彻了她的意旨,反正两三天就要举事了,进村子的全杀!
“没有好日子了,永远没有了,怪谁呢,怪这个世道,这个不得无生老母眷顾的世道……”
她咬着牙低低自语,面颊也绷紧得变了形,眼角一滴泪珠落下,整个人也恢复清冷。
松江府知府衙门,郑燮像是恶寒临身,哆嗦不断。
“教众正大批向松江汇聚!?擒获教匪称,是什么白莲圣姑在召集?地方呢?不清楚?要进松江才有人指引下一步?”
郑燮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广为布置。
“军情司和禁卫署是干什么吃的,大半月都没摸清这些邪教在江南鼓捣什么?之前聚到松江的教首去哪里了?怎么下面县乡都没回报?忙着搭架子,还有陛下出巡的清查……嘶……”
郑燮几乎掀了桌子,陛下!?难道是奔陛下去的?
“呼……吓死我了,不是去太仓?”
部下呈上舆图,大致标定了教众的活动路线,确实不是去太仓。
“各县放下其他事,全力剿捕各派教首,还有什么白莲圣姑。再呈文行营,申调义勇协助。”
郑燮一声令下,刚刚搭起架子的松江太仓两府生涩地转动起来。
并非郑燮这一处在动,嘉定县中各部门,青田民贷太仓分部,江南各家公司太仓商代,也都开始转动起来,他们少了人。而这些人都背着一堆事,人不在了,事情丢下来了,运转顿时就出了问题。
而他们少的这些人,具体办着什么事,足迹分布在哪里,也都是脉络清晰,绝不含糊的。
舆图上,各个单位,各方力量如箭头一般活动起来,纷纷指向一个地点:嘉定罗店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