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虑的还有原料,主要是棉麻,倒不是说国中提供不了这么多原料,而是让国中太多土地都转为经济作物,风险太高。所谓经济作物,必然就要面临市场风险。
如果说科技能再迈进一步,催生更多行业和需求,推动工业结构更立体化,消费构成更复杂,让英华真正步入近代工业社会,靠英华自己都还有可能解决这两个问题。
但从技术、需求再到形成市场,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何况距离铁路和电气时代还远。同时英华这股勃起的工业潮规模太大,远非不列颠走向工业革命时的情况能比,因此……英华必须再度谋食于外。
将海量商货倾泻到海外去,赚取应得的利润,同时在海外获得稳定的原料地。不仅原料更为廉价,还能将风险转嫁出去。
之前不同了,这一次李肆可不是什么前瞻性、创造性地谋食于外,而是火烧眉毛般地行动起来。如果不能开渠容下这股工业潮。随之而来的就是产业败落,经济衰退。
而国中的王道社,乃至王道主义所造就的“天命派”也随之呼应,推动一国跨出中洲,在寰宇争取到跟英华国力匹配的“经济生存空间”。
用李肆私下对心腹亲信的直白话说,赛里斯要赤膊上阵,在寰宇立下字号。跟欧罗巴诸强并立争雄了!
争市场、争原料地,靠什么争?在这个时代,靠的是武力。
争了下来还要守住,没有足够强的武力,圈地再多,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这一争,动的是全球殖民格局,必然面临老牌殖民帝国的强烈反弹。应对这股压力所需要的军事力量,还要比单纯争胜所需的军力高出许多。
二十万陆军,三十万义勇军。陆军问题不大,反正满清作为预定的市场,已不需要武力震慑,陆军更多用在向北和向西搭建理想边境线这项百年战略上。
肩负着谋食于外重任的,依旧是海军。
去年检视海军家底,六艘战列舰,三十七艘巡洋舰,近百艘护卫舰,原本还觉得挺雄壮,可对应英华的目标。李肆的直觉反应就是……寒酸。
市场和原料地在哪里?印度、欧洲、美洲,欧洲列强已瓜分完了成熟的市场和原料地,正在作内部调整,同时培育未来的市场和原料地。在他们的版图上,赛里斯的空间,仅仅盖住了东亚。
要重写这个版图。除了以外交合纵连横之外,最终还只能依靠武力。
这就是李肆将天大的馅饼砸在萧胜脑袋上的原因,其实当初李肆丢出去的馅饼更大,他计划三年内爆出六十条战列舰,拥有单挑任何一家海上强国的实力。但萧胜没有失去理智,认真核算后,告诉李肆,不管是造船、人力还是维持,英华目前的极限是三十到四十艘战列舰。
这个数目的主力舰足以跟不列颠海军进行对决,因为在设定的印度洋、南洋乃至大洋战场上,没有哪个欧洲国家能有力量投放和维持这么大一支主力舰队。削减下来的主力舰定额可以转成巡洋舰,用来遮护海上贸易线,袭扰对方的主力舰队和贸易线。
“这也意味着海军要扩编一倍,至少加三万人啊!”
萧胜当时喊这话时,嗓门都抖得变了调。
就算只是每年十条,三年三十条战列舰,可英华国内只有黄埔、香港、暹罗三家船厂有造战列舰的技术条件和基础设施,因此李肆不得不一面催着萧胜亲自督导船厂开工,一边推动福建和江南的若干船厂进行改造,甚至连吕宋都没放过,要将蒲林造船厂扩建为大型船厂。
推动造船业进行新一轮扩张的工作大致落定,李肆就来了黄埔造船厂,跟萧胜一同巡视新的战列舰,他要亲眼看看将化身刀剑,为英华争利、立位的战舰。
在李肆和萧胜忙乎的同时,佛山制造局的试炮场里,头顶也已生白发的关风生和田大由带着大批工匠,正绕着一门巨大的火炮打转。此时半空飘着硝烟,极远处的海面上,一股水柱刚刚落下。
手臂伸进炮管,摩挲着膛线,关凤生嘀咕道:“不行,打了三发就磨花了,五寸炮还是靠不住。”
田大由道:“炮弹太重,装药也必须多,可后膛泄气就更严重了,只能再多装药,然后……膛线当然磨损得快。还得琢磨,不用钢不行,可这么大口径,用钢就得费老大功夫了。”
关凤生叹道:“罗浮山那帮炼丹士什么时候才能搞出稳定的击发引药啊,还是这样引火,泄气问题始终解决不了。”
捶着腰,连胡子都白了的米德生道:“别急……靠三寸炮足矣,洋鬼子就算鼓捣出了咱们的线膛炮,也来不及用到这一战上。”
别急,关凤生就急了,高亢的嗓门顿显自早年铁矿炉头时代起就养出的摄人气息:“这不是简单的一战!四哥儿……陛下说了,这怕是经年甚至数年之战!枪炮之器在这数年里肯定要有大进展,咱们绝不能又落到了洋人后面!”
田大由也伸手摸了摸炮管,感受着扭曲的膛线,他慨叹道:“这时日就如炮弹,像是在这炮膛里转着一般,快得让人眨眼就看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