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数十万亩,铺子百余间,这就是沈家在松江的产业。贺西盛这些年惦记振兴贺家,有朝一日好胜过沈家,所以对于沈家多为关注,因此比寻常族人更知晓沈家的富庶。
贺家虽是松江老户,比沈家更早落户沈家,可发展始终不如沈家。为了这个,贺家几代人耿耿于怀,所以才会有贺西盛几次惦记沈家产业。可惦记是惦记,也不过是惦记咬下一块再咬下一块罢了,全部吞并之事只出现在贺西盛梦里。
况且有个不知道什么势力的人握着贺家把柄,贺家这个时候还惦记吞并沈家,不知会便宜谁去?贺西盛当了十几年家主,见多识广,自然晓得行这般手段,杀戮抢劫的不是好人,贺家与其合作,无异与虎谋皮。今日被算计的是沈家,明日说不得贺家就成了案板上的肥肉。
只是贺西盛察觉的太晚,之前只以为真是沈家子弟不肖,引来外贼,才想要趁火打劫,没想到过了两月,其中的鬼祟蹊跷都露了出来。
贺西盛撂下笔,拿着沈理的帖子。沈理与贺家并无私交,能主动门想必也是察觉出其中不对头。到底是继续旁观,还是选择拉沈家一把,这却是个艰难的决定。要是长兄在,贺西盛会将选择权交出去;可进城距离松江千里之遥,就算现在去信问也来不及了,钦差就要下来,贺家到底帮不帮沈家也要有所决断。
“沈家玉字辈出了几个状元、进士,若干举人秀才;贺家小一辈却只有两个进士、两个举人三个秀才,其中一个进士还与嫡支有嫌隙……”贺西盛不得不承认,在子弟教养方面,贺家确实比不过沈家。因沈沧病故,现在是沈家官场势力最弱时,错过了这次沈家小一辈成长起来,就更加压服不住。
在松江守夜的贺西盛也好,在京城为官的贺东盛也好,都晓得这个道理,才会在沈家出事后“趁火打劫”,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贺西盛的眉头皱的死死的,依旧没有决断。
灯影摇曳,这是一个不眠夜。
宗房客房,灯光透着窗户照应出来,窗前几个人影在座谈。
沈海已经从好友那里打探完,一时也等不得,过来告知沈理、沈瑞。
“是赵显忠身边幕僚,听说是扬州的举人,姓闫,并不是赵显忠身边旧人,而是拿了赵显忠同年的举荐书投奔来的。年前才到松江,因写了一手好字,且人品出彩,被赵显忠器重,加上身上有举人功名,并不同寻常幕僚待。他同府衙刑房的老黄攀是老乡,出口极为阔绰,常在一起吃酒。”沈海道。
大明朝科举之路艰难,蒙生进童生,百进十;童生进秀才,百进十;秀才进举人,依旧百进十;举人进进士,就不是百进十了。
虽然每次春闱的考生与中榜比例,都在十比一上下,可这是下场的考生比例,并不是举人与进士的总比例。落第的举人一次一次参加春闱,要竞争的就是前面三百名。多少人考白了头发,也是三甲无望。因此或是从吏部补小吏,或是出去为幕僚,也成为不愿意回乡守业的举人的两大出路。
可不管是为小吏,还是为幕僚,归根结底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银子。千里做官只为财,否则道路遥远、交通不便,谁也不愿意去遭奔波之罪。
这个闫举人,是来自比松江更富庶的扬州,出手还极为阔绰,怎么看也不是为了钱财来的。
沈理与沈瑞对视一眼,都明白宁王内应多半是此人了。
沈瑞想起一事,道:“之前从瑾大哥那边得了消息,说是四房叔父在扬州给大哥说了一门亲事,对方好像就姓闫,是扬州的盐商。”
“盐商?这么巧,闫举人也是盐商,家底豪富,说出来为幕只为增长见闻,为两年后的春闱做准备,才会越发得赵显忠器重。”沈海说着,脸色越发凝重,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宗房、三房、五房,现在又加上一个四房,沈家拿得出手的几个房头都要一网打尽了。若真的是宁王,是真的想要收服沈家,还是想要将沈家连根拔除?”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复杂,要知道四房沈源开始在扬州为学官是前几年的事,而既是两家谈及联姻,那最早也是沈瑾中解元之后,才会使得扬州豪商主动与一个不入流的学官提及联姻事。那样的话,事情似乎更加复杂。
气氛越来越凝重,沈瑞嘴角抽了抽。
说宁王有反心他信,说闫举人对沈家不怀好意他也信,可要是说宁王早就盯上沈家,去年就开始布局谋划,那怕是想多了。区区沈家,只是一地之富,还不至于引得宁王千里之外就惦记。就是士林名声这里也是,松江人杰地灵不假,可江西也是出才子进士的大省,也有不少仕宦之家。
“或许只是阴错阳差!”沈瑞直言道:“宁王对沈家算计几分,还看不明白;可这闫举人却是对沈家没有善意,要是他真的是扬州盐商子弟,恩怨也对上了。四房叔父之前虽曾许婚,可在瑾大哥中状元后四房叔父又悔婚了,得罪了闫家。”
至于悔婚的原因,不用说,是因为得了沈瑾信中暗示,知晓李阁老器重沈瑾,且李阁老家有待嫁的长孙女,盼着自己也跟阁老府成了姻亲,区区一个盐商自然就入不了沈源的眼了。